阳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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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谋

楚忻正在摆弄纪雨宁送的金制小球, 虽然被楚沛弄得脏兮兮的,还踢得有些发扁, 洗一洗依旧锃亮光鲜。

楚忻撇了撇嘴, “嬷嬷你看,就是纯金的呢。”

王奶娘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确是狗眼看人低, 把人看扁了, 原来淑妃娘娘竟是个大方的,不肯拿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来糊弄人。但羊毛出在羊身上, 总归是陛下的私房罢了。

她只陪笑道:“郡主, 你成天摆弄淑妃送的东西, 若德妃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依我看, 你还是该向德妃娘娘道个歉儿, 就说以后再不会了。”

虽然那日推到太后身上,可楚忻偷溜出去也是事实,又因事涉纪雨宁, 王奶娘就怕石景兰心里有点疙瘩——她跟小主子在德妃府中过活, 寄人篱下, 自然还是要懂事点儿。

楚忻闷闷不乐道:“我知道, 可是奶娘……我就是拉不下脸来。”

因为一旦向德妃娘娘认错道歉了, 日子又会变得和以前一样,比起从前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能察觉到石景兰这几天在刻意冷淡她, 想逼她服软。

可楚忻就是不愿意, 而且她知道,一旦这么做了, 定会沦为楚沛和一众宫人们的笑柄,她不想在弟弟面前丢面子。

“要是能进承乾宫就好了。”楚忻惆怅道。

王奶娘干笑了两声,“那当然是顶好的。”

但,也得人家看得上才成。纪淑妃腹中现有个亲生的龙子,人家才看不上他们呢。

楚忻也想到这点,长长呼了口气,拍拍身上的灰起身,“走吧,咱们去见德娘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兴许等她再长大点,能帮德妃娘娘分担些庶务了,德妃娘娘便会多疼她些——可是离长大好遥远啊。

想到纪雨宁端凝如画的姿容,和她说话时既和气又体贴的态度,楚忻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要是淑妃娘娘早几年进宫就好了,那样说不定她能有幸分到淑妃膝下去,但是那样的话,楚沛也会被分到一块——他是府里货真价值的男丁,说不定淑娘娘也会偏爱他,那就又和现在一模一样了。

楚忻耷拉着无精打采的眉目,正要随乳母去向石景兰请安,哪知石景兰先一步推开了门。

王奶娘张了张嘴,待要说话,忽一眼看到旁边站着的郭胜,奇怪,陛下身边的近侍怎么过来了?

郭胜笑道:“咱家奉陛下旨意,特来接小郡主到承乾宫。”

纪雨宁原本想一并过来的,可这样就有点公然打石景兰脸的意思,遂还是按捺住迫切,只让郭胜走这一遭。

楚忻怯怯地抬眸,“淑妃娘娘要找我说话吗?”

郭胜含笑道:“不止,往后郡主您就是承乾宫的人了。”

王奶娘惊奇地张大了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小郡主还真个如愿以偿了,这孩子的嘴开过光不成?

石景兰分明看见这乳母的神情,愈发不悦,纪雨宁才进宫几天,一个个就想着攀高枝去了,吃着她赏下的饭,背地里却身在曹营心在汉,没见过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当着郭胜的面,她也不好说得,只拂了拂楚忻的肩膀,温柔道:“忻儿,你若不想离开,只管告诉婶娘,婶娘会帮你想法子的。”

那只柔软的小手却坚定地拨开她的手掌,“不,我想跟纪娘娘住一块儿。”

石景兰的笑容不禁僵了僵,纪雨宁究竟给这孩子灌了多少迷魂汤,哄得她三迷五道的?

郭胜只跟没事人般站着,装作没注意她的难堪,等石景兰缓过情绪后,方冷声道:“德妃娘娘,得罪了。”

说罢,便将楚忻抱入怀中大步离开,行李也不用收拾了,横竖承乾宫什么都有——不够皇帝也会添上的。

王奶娘看看德妃阴云密布的脸色,本来还想致两句词的,这会子却吓得再不敢说话,忙忙地跟在郭胜身后出去。

只留下一脸懊恼的石景兰,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这些人却个个背信弃义,一点儿都不记得她的恩惠,真是够了!

纪雨宁早就让人将承乾宫西偏殿整修出来,看到郭胜进门,玉珠儿忙上前接过,道:“辛苦了。”

这句真心实意的感谢令郭胜如沐春风,却原来得她一句褒扬如此简单——看来主仆俩都很喜欢孩子。

楚忻刚一进来就嗅到股糕饼的甜香,还有炖得浓浓的蜂蜜水的气味。

纪雨宁不知她的喜好,看那天她喝蜂蜜红枣茶有滋有味的,便如法炮制。

结果真投了小姑娘的缘,楚忻软软地做了个揖,便扑到案前大吃起来。

纪雨宁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忍俊不禁,“慢点吃仔细噎着,又没人跟你抢。”

心下却觉得奇怪,石景兰每个月的份例那么多,石家又是巨富,不见得克扣小姑娘的饮食才对。

梳着两个丫髻的楚忻摇摇晃晃抬头,认真道:“德妃娘娘不许我多吃东西,说小姑娘胖了没人爱,要身形苗条,形如弱柳扶风,这样子才讨人喜欢呢。”

纪雨宁只觉得无语,这么看,石景兰对楚忻还是用了心的,只是心没用到点子上——六七岁的小姑娘哪需要这么严格?不饿出毛病就算不错了。

当然或许石家家教如此,石景兰格外自律,可她也不应强加在别人身上。

纪雨宁爱怜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以后在我这里不必拘礼,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只一样,不许不吃正餐,更不许撑坏肚子,若闹得要请太医,纪娘娘定是不依的。”

楚忻忙不迭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拿出那个皱巴巴的小球,苦着脸道:“纪娘娘,我把您送的礼物弄坏了,可怎么好?”

其实是楚沛弄坏的,不过楚忻意识里模糊有些遮羞的观念,与其让家人出丑,还不如自个儿揽下呢。

纪雨宁认真瞧了瞧,“不妨事,改天娘娘为你带个新的来。”

这一类的东西,纪凌峰铺子里还有好多呢,她若喜欢,各式各样都能看个够。

楚忻听得悠然神往,“以后我也能出宫就好了。”

纪雨宁揉了揉她的颈子,笑道:“什么难事,本宫哪日再出去时,捎上你便是。”

她也没打算当个久居内帷的深宫妇人,别的不提,铺子里的生意总得看看,赚了还是赔了,心里得有个数。

楚忻怕痒,被她挠了两下,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连外头皇帝都听见了,“何事这般热闹?”

众人忙齐齐施礼,“陛下万安。”

纪雨宁亦松松坠下身去,当然不过做做样子,她如今有点显怀了,皇帝轻易不要她劳动的。

楚忻方才还有说有笑,这会子见到叔叔,却格外拘谨起来。

楚珩故意朝她扮了个鬼脸。

小姑娘尖叫一声,蹬蹬蹬跑到偏殿躲猫猫去了,看得出来,她跟皇帝相处得应该不错。

纪雨宁笑道:“您平时就是这么待孩子的?”

难得见一回面,见面就吓唬人,幸好楚忻跟他关系不错,要是个初来乍到的,岂不得惊出病来。

楚珩无奈,那他不是也没啥育儿经验么?楚沛太皮实,皇帝严加管教都来不及,以致于每每见到他都像老鼠见了猫;楚忻又是个女孩子,动作太亲昵了不行,结果皇帝除了教她念两句诗,就只剩下恶作剧了。

纪雨宁叹道:“这孩子看似内敛,心里仿佛藏着事,我想让她在承乾宫住阵子,先别忙教她规矩,等习惯了再说。”

她对石太后说什么先开花后结子,当然不过是托辞,只为了顺利将楚忻要过来。其实无论男女都好,若是位小公主,这时候练练手,等孩子生下来也不至于茫然无措;若是位小皇子,正好有人作伴,也算得儿女双全。

其实归根究底,只因她太过喜欢孩子,不愿楚忻在那边饱尝冷眼罢了。

楚珩知晓她心事,拉了她的手,温柔道:“那是否要将忻儿记在你名下?”

纪雨宁想了想,“还是不必。”

到底是诚亲王遗下的血脉,她代为抚养可以,占为己有就有些不厚道了。何况方才同王嬷嬷谈了几句,楚忻分明记得双亲,那日石景兰当面提起时,小姑娘眸中也隐约有些雾气——尽管那两人管生不管养,可血脉之亲自是斩不断的。

何况楚忻楚沛一母同胞,这个记到她名下,那一个是否该记到石景兰名下?皇嗣的事自不能马虎,未免厚此薄彼,也免得宗亲震荡,还是按部就班为好。

楚珩打趣道:“那这样你不就吃亏了?白养了一场,连个名分都得不到。”

纪雨宁轻刮了刮他鼻子,含笑道:“我有你给的名分不就够了,还稀罕什么?”

入宫以来,她还是头一回明白表达自己的心意,楚珩只觉狼血沸腾,恨不得将人按倒在榻上热吻一场,可念及青/天/白/日,保不齐有人在偷看——尤其当着孩子的面,楚珩勉强克制住了,正色道:“朕倒觉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