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瞻前顾后,语气不免松动了些,“眉娘,听大夫说你胎像安好,想必是不要紧的,那么……”
阮眉还未说话,纪雨宁已冷笑起来,“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包庇凶手么?今日您饶她一回,难保日后不会再对二房子嗣动手,您就放心让她待在府里?”
李肃听她语气冲动,忙呵斥道:“不许对母亲无礼!”
又望着座上赔笑,“娘,雨宁跟阮眉情同姐妹,一时义愤了些,她不是有意的。”
这时候还不忘塑造家和万事兴的假象,纪雨宁真怀疑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老爷,眉娘是您的爱妾,她腹中又是您的爱子,若现在您不肯替她出头,恐怕她会伤心。”
眉娘神情确实有些难过之意,比起老太太的偏袒,她更在意夫君对她的感受——毕竟老太太与她相处未久,可她与夫君却结识了六年,每一天每一刻她都不曾忘怀他,可是如今瞧着,她在李肃心上的分量似乎不过尔尔。
李肃面露难堪,他当然疼惜眉娘,但同时他也想做一个孝顺的儿子,和睦的兄弟——眉娘如若懂事,就该帮他的忙,怎么能反过来指责他呢?
老太太眼看不中用,只能征求纪雨宁的意见,“依你之见该如何?”
纪雨宁早就想好对策,“家丑不宜外扬,当然是送去庙里落发最好,嫂子能用余生来忏悔罪愆,我想是最公平的处置。”
张氏听到这番冠冕堂皇的说法,牙关不禁战栗,好个纪雨宁,口口声声从宽发落,结果却让她比死还难受。
她才不要吃长斋!她才不要一辈子对着青灯古佛!
张氏知晓找纪雨宁是白找,唯有涕泗横流望着婆母,“您老人家行行好,大郎他离不得我!若我走了,大郎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又面朝着阮眉连磕数个响头,磕得额上青紫斑驳,“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对不住你!阮姨娘,只求你看在我还有两个孩子的份上,饶过我这回罢!来生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
阮眉果然心软,“你先起来。”
张氏泪眼模糊,“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到底还是李肃怕事情闹大,强行命两个侍儿将她扶起,又擅自主张下了决定,“来人,将大嫂送去祠堂罚跪半月,若确实有所悔悟,那时再放她出来。”
张氏感激涕零,老太太亦松了口气,还是小儿子心软好说话,不像那个纪氏——简直是铁打的心肠。
至于阮眉,李肃当然会好好安抚她,说起来那些糕点也有他的错处,是他太过粗心没有留意,以后不会了。
纪雨宁冷眼看着阮眉在他怀中似悲似喜,心想李肃这回恐怕打错主意了。女人的感受是很敏感的,尤其在涉及孩子便会成为发狂的母狼,无论如何,李肃这样避重就轻都不算很好的处置,恐怕阮眉心中已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但事情还没完,纪雨宁面朝着老太太道:“娘,如今大嫂子不能理事,媳妇肩上担子也重,您看是不是能安排个人过来帮忙?”
老太太料定张氏一去,她会赶紧把府里的权柄抓到手里,遂只懒懒道:“你看着办吧。”
纪雨宁望向一旁恩爱无间的眷侣,莞尔道:“那就辛苦阮姨娘了。”
阮眉急忙摆手,有些惭愧,“妾……妾什么都不懂,恐怕倒给夫人添乱。”
纪雨宁笑道:“不会可以学呀,我刚入府的时候比你还呆,如今不也似模似样?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老太太暗暗惊奇,她原以为纪雨宁会提拔杜姨娘或秋姨娘来对抗阮氏,哪知她却把机会让给阮眉,到底是为了在李肃面前卖乖讨好,还是为了伺机找阮眉的麻烦?
当然这些不过二房家事,老太太也懒得操心了。
李肃倒很开心,觉得妻子在变相向自己献殷勤,于是这晚难得宽宏大量地过来,准备好好慰劳一番,哪知纪雨宁依旧借口身子不爽早早歇下,让他扑了个空,只能望洋兴叹——不会是在欲擒故纵吧?
阮眉一向脾气忠厚,几乎是块听话的木头。纪雨宁让她学着料理家事,她也不敢违误,起初确有些畏畏缩缩,连对下人都抬不起头,不过在纪雨宁连着几日教导之后,倒也初显成效,至少去厨房点菜的时候可以昂首挺胸了。
她觉得挺高兴,好像对这个家有了更深的归属感。
纪雨宁告诉她,“为了孩子,你也不能叫人看轻你。出身算得什么,皇帝都有三门草鞋亲,你如今当了姨娘,就得拿出姨娘的身份,莫说只是管几天家,来日孩子长大、进学、娶媳妇,你要料理的事情还多着呢。”
眉娘简直拜服得五体投地,眼睛都能发出亮光来,“谢姐姐指点。”
纪雨宁微笑看着这个渐渐脱胎换骨的女子,不得不说,眉娘的进步是巨大的,她又肯学——根本她以为对方是一片好意,所以全给听进去了。
其实纪雨宁倒没觉得自己多么善良,确切地说,她不过是在培养眉娘的野心,人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再想脱手便难了,将来李肃即便再娶,面对这样一个既有宠爱又有管家之权的妾室,家宅如何安稳得起来?
她走之后,李家也不会太平——只要想到这个,纪雨宁心里便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