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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厚颜无耻的老太婆,纪雨宁也懒得继续装佯,“不瞒母亲,我哥哥最近新开了几间铺子,银钱一时不凑手,便把我的嫁妆给挪用过去了,我是不得已才来找您帮忙的。”

李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你哥哥也是个没本事,净会占自家人便宜!”

纪雨宁笑道:“彼此彼此。”

你以为你们好到哪儿去?

可惜李老太太没听到这句含蓄的讥讽,只忿忿然让人开箱子拿钱来——存了许久的棺材本,如今却要动用,老太太实在肉疼。

纪雨宁还在嚷嚷今年冰价贵,让多取些,免得临时付不了账让人看笑话。

李老太太听在耳里更是滴血,可为了儿子的颜面,少不得含泪吃下哑巴亏。

纪雨宁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笑得比春花更灿烂,得了便宜还卖乖,“娘,其实今年不用冰也使得,眉娘现怀着身孕,若冻出毛病来,我可担不了这干系!”

李老太太生怕她将这袋银钱昧去,忙道:“使得!使得!她也不过是个粗人,哪就这般娇弱了?你只管买冰去罢。”

再不提让纪雨宁好生照顾眉娘的话。

纪雨宁莞尔一笑,翩然离去。

李老太太按着心口,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这个二儿媳妇,平时像个锯了嘴的葫芦,说起话来却叫人毫无招架之力,到底这人一夜之间变精明了,还是她们从前都小看了她?

纪雨宁步履轻快地从寿安堂出来,便看见大太阳下脸色苍白的眉娘,侍女小心为她擎着一把油纸伞,那淡淡的阴影下,越发能看出脸色的晦暗。

纪雨宁不由得蹙眉,“若身子不舒坦,就不要随便出来。”

眉娘恭谨地行完礼,方嗫喏道:“妾不敢耽误向老太太请安……”

虽然来到李家没多久,可眉娘也差不多摸清了每个人的脾气,要说最难伺候的,当属大嫂子和老太太,大嫂子是隔房的可不理论,老太太她却万万不敢怠慢。

而且李肃是个孝子,他不在的时候,必定希望自己代替他承欢母亲膝下。

所以尽管怀着身孕百般不适,眉娘还是每天顶着烈日准时过来,哪怕老太太并不怎么待见她。

这个家也是怪,有人拼命想出去,也有人拼命想进来。看着她对李肃一片痴意,纪雨宁想劝也懒得再劝了,不过见她眼下青黑愈发厚重,便知她这几天又没睡好觉。

“想是因老爷在秋姨娘院中歇息之故?”

眉娘尴尬垂眸,她怀着身孕不能侍奉,夫君要去别处也是情理之中,何况秋姨娘与她同为妾室,就更没有吃醋的道理——只是仍免不了黯然神伤。

纪雨宁下意识想起诗经上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果然,从古至今女子的处境就没怎么变过。

可她身为当家主母,最要紧是修德自持,当然不能捧一个妾室去打压另一个妾室,更不能劝李肃多去眉娘房中——根本她就不愿跟李肃说话。

纪雨宁只吩咐那个侍女,“改天多买几盆百合放在房中,可以安神助眠。”

眉娘感激不已,“多谢夫人。”

永远是一副做小伏低模样,纪雨宁看着厌烦至极,语气生硬的道:“不管老爷待你如何,你如今最重要的指望便是这个孩子,与其终日惴惴难眠,担心老爷会不会将你遗忘,倒不如多放些心在它身上,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旁人都是靠不住的,求人不如求己。”

这些,便是她对眉娘唯一的忠告。

听不听得进就得看她造化了。

楚珩意兴阑珊从佛寺回来,主仆俩俱垮着张脸,实在想不到对方为何会有那种想头——怪不得都说京中多奇志。

郭胜讪讪道:“奴才这张老脸活像是风干的橘子皮,夫人怎么着都不该误会成那种关系,会不会是您听错了?”

楚珩倒宁愿自己听错,可偏偏言犹在耳,纪雨宁对他逃避是显而易见的,她没有认出他来,却又不愿与之结识,就只有那一个原因了。

误会容易解释,可他该怎么再见她一面?

楚珩腔子里像窝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滚沸起来,他简直一刻也等不得,“我让你打听的消息,可有结果了?”

郭胜忙道:“问清楚了。”

不晓得费了多少口舌,那住持才肯将香客名册交给他——这些方外之人,有时候光靠银钱收买不了,还得看诚意。

至于如何将名册上的人物对上号,这个倒是容易,一旁供奉海灯的小沙弥记得清清楚楚,那位纪夫人布衣荆钗,却不掩国色,哪怕他们这些出了家的都看得心脏怦怦直跳呢。

郭胜道:“纪姑娘自从嫁给李成甫,向来深居简出,轻易不肯踏出闺门半步,今日咱们也是有缘才得遇上。”

楚珩也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然他年年来静园避暑,都没想过去佛寺进香,怎的这回却赶上了?

只是这李成甫……楚珩蹙眉,“可是刚从临清回来的那位?”

说是治水颇有成效,他舅舅蔡国公还一力举荐,希望李肃能担当国子监祭酒之职——这么说,纪雨宁的日子应该蒸蒸日上,怎的面上却反有愁容呢?

“难道李肃待她不好?”想到这个可能,楚珩已然眉立。

郭胜叹道:“何止,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李大人离家三载,书信没写过几封,却带回一个大着肚子的外室,这不明摆着给纪夫人添堵么?难怪纪夫人只能求神明保佑,可知受了多大的委屈……”

听到这里,楚珩已然双拳紧握,牙关咯咯作响。他视若珍宝、不敢有丝毫玷染的人,反遭旁人肆意轻贱至此,好你个李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