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呀。”蒲珍说。
这时平台上又上来几个外国人,看来也是上来看风景的。他们跟蒲珍打过招呼,走到了另一边的角落里,坐下来拍起照来——这个位置,护城河就在眼前,宫墙角楼,尽收眼底,观景极佳。
晨来喝了口咖啡,看着落日余晖下的角楼,拿起手机来随意拍了几张,轻声说:“要是每天能在这里看看日落,也是很好啊。”
“让你来干又不肯,这会儿说这个话。”蒲珍轻轻哼了一声。她看看晨来,似乎不愿意触及往事,但还是摇了下头。
晨来却是明白姑姑的意思的。
那一年,姑姑也说过,如果想辞职,也是可以的。姑姑养你……这句话在她苦撑的日子里,多有分量,她形容不出。
“想想这是我的退路,很幸福、很幸福。”晨来说着笑了。
她啜了口咖啡,将刚拍的照片发送出去。放杯子时,不小心咖啡溅出来一点,她从口袋里掏了手帕出来擦擦手。
蒲珍瞥了一眼,说:“这是男人用的啊。”
晨来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下,看着姑姑,“嗯?”
“我就问问,你干嘛吓成这样?又不是偷情去了。”
“姑姑!”
“好好好,我胡说的——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又不是女的不能用这款式,你干嘛这么大反应?”蒲珍慢慢啜着咖啡,脸上漾起微笑来。“卫道士!”
晨来看了眼那手帕,没出声。
蒲珍笑着,忽然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景色,出了会儿神,才道:“我就是让你知道,你呀,尽管去做你喜欢做的事。至不济,姑姑这儿给你留一张床、留一双筷子。”
晨来点点头。
“但你要注意安全。”蒲珍说。
晨来又点点头。
喝完咖啡,晨来和蒲珍一道走下平台。
柳素因打电话给晨来,知道她在蒲珍这里,让她叫上姑姑一起回家吃饭,“正好儿,我也不用打给她了……你们快点儿。”
晨来跟蒲珍一说,蒲珍拍手笑道:“有没有发现,只要你爸不在家,你妈妈简直成了最可爱的人了……晓得为什么今儿做卤味吗?说是预支你爸那工钱——好么,人家钱还没到账,她先要要高高兴兴花一笔了。”
晨来跟蒲珍往外走,上了车,两人又叹了口气。
“也是节省惯了,能想得到大手大脚地花钱,竟然也就是做点儿好吃的。”蒲珍叹口气。
晨来没出声。
她当然了解母亲……
她们回家去的路上,蒲珍绕回理发店,进去拿了点东西出来。
晨来在车上等的工夫,接了罗焰火的电话。
一整天他都没有动静,想来是很忙的了,接起电话来,她听见他的声音,顿了顿,并没有问他此时在哪里,只是问这会儿能休息了是不是?
虽然不太明显,但她听得出来他是笑了。
听筒里极安静,车子里也极安静,因此她能将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刚才看到你动态里的照片,那个位置观景真好。”他说。
“嗯。”她应声,点头。蒲珍开车门上来,发动车子就走,随手将一个大纸袋丢到晨来膝上。晨来抱住袋子,“……是在我姑姑家屋顶上拍的。”
他像是又笑了,但其实也只是顿了顿,说:“我得去工作了。”
“好。那你吃过晚饭了吗?”晨来看看时间,问。“哦,你那边是晚上吗?”
“还没有。等下有个晚宴。我这两天在香港的。”他说。
“嗯。”
“Bye!”
“Bye!”晨来挂断电话,握着手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下车啊。”蒲珍说。
晨来这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她竟完全没发觉。
“啊!”她叫了一声,抱着纸袋跳下车,“您干嘛不出声啊!”
她背起包抱着纸袋绕到车前去了,蒲珍才锁了车,慢吞吞地说:“不知道大小姐您出的是哪门子神,万一给您吓掉魂儿,还得费劲又烧纸又烧香给喊回来。”
晨来吸了下鼻子,也不看姑姑,低了头往院里走。
蒲珍只管笑。进了二门里正巧碰见柳素因给成奶奶送了卤味去,两人正在闲聊,晨来打过招呼先回了屋,蒲珍站下来和成奶奶说话,不一会儿,忽然听见晨来在房间里大叫一声。
“哟,有耗子呀?”成奶奶说。
蒲珍笑了,说:“兴许还真是有耗子……”
成奶奶和柳素因正经说起这院儿里自打养了那狮子猫可真没怎么闹过耗子……蒲珍只是笑。
屋子里,晨来正把蒲珍给她的袋子塞进衣柜里去——她起初以为姑姑给她的只是新衣服,拿出来看时,一件是睡衣,两件还是睡衣……拿到最后,是一件黑色蕾丝款内衣,非常暴露……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出来吃饭啦。”蒲珍推开半扇门,笑嘻嘻地看着晨来。“怎样,还满意吗?”
“姑姑你坏死了!谁要那个!”晨来气得叫道。
蒲珍看着过了而立之年、跟她生起气来仍像是小朋友的侄女,不禁哈哈大笑……她挤挤眼,说:“又不是让你干嘛穿。你好好儿泡个澡,穿给自己看不也很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