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珍嗔怪地斜了她一眼,说:“不然呢?我忙了一桌子菜,不吃一点就走,那不是亏了!”
她说着,把那一小捧花放到一旁的长条桌上。
晨来看了眼,是黄角兰。
姑姑喜欢这花。
真的很上心了……
她心里莫名有点感动。
那个看着有点憨憨的还有点吓人的男人。
她去把樱桃洗了,控水,回到正屋里,就听见母亲和姑姑两人正在聊天,不知说到什么,两人在她进屋时同时停下来,转头看着她。她坐下来,“让我清静吃顿饭,好吧?”
蒲珍看看她,转头对柳素因说:“放心,我给她好好儿整整。”
蒲珍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晨来笑起来。晨来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不知为何生怕她说出什么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来,忙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姑姑碗里。
“乖。”蒲珍捏捏晨来的腮,笑得厉害。
她人极美艳,笑起来真正是花枝乱颤,非常令人心动……晨来看着她,心里叹了句怪不得她总嫌自己没有女人味呢。姑姑是美了一辈子,媚了一辈子的女人……要怎么能逃脱这样的美人的魔爪,大概是绝大多数男人一生的功课吧。
蒲珍没有多停,吃完饭后水果,略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跟晨来说明天一早就过去,赶得及下午的约会。晨来却说不用急的,明天不成就后天。
蒲珍想了想,笑笑,没多问。
晨来也没解释,陪她从大门口直走到胡同口。原以为车停在胡同口的,没想到走出来,先看见皮云松手扶了两辆单车,站在蒲珍那辆看起来更加老旧的吉普车车边等着她呢……晨来几乎呆住。
蒲珍抬手臂揽过晨来,在她脸上亲了亲,“宝贝儿,快活一点。晚安。”
“晚安。”晨来说。
她站在原地,看着姑姑娉娉婷婷地走向了那人。
那身姿,如果说是二八少女也一点都不为过……姑姑气质仪态都上佳,也有从小就跳芭蕾的缘故。
她小时候被姑姑送去当年她舞团的同事那里学跳舞,看好的就是她身体条件是非常好的,有培养前途。可她那时候年纪太小,并没来得及体会芭蕾带来的快乐,只觉得枯燥。学来学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宁可在家里看书写字,干脆放弃了。姑姑一直觉得遗憾。
此时她揉揉自己僵硬的肩膀,心里在想要不要重新把芭蕾捡起来……她看着那人扶着姑姑骑上了单车,笑着给她整理下长发,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她转过身去,长出了一口气。
不知道别人看了会怎么想,她早就接受,哪怕是八十岁,哪怕是八百岁,她的姑姑也是个有资格被任何人爱的女人。
她挺直了背。
也许真的可以考虑重新报个舞蹈班,去把丢下了很多年的芭蕾舞练起来,是不是?
就是为了肩膀和腰肢不那么僵硬,也值得……
她在胡同里走着走着,跳了两跳。
遇见遛狗的麻大叔,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一看是蕤蕤打来的,站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才接。
蕤蕤问她吃过饭了吗。她听他那边有点回音,像是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果然他说下班后稍吃了点东西,现在球场。
“来打球吗?”蕤蕤问。
晨来笑了,说:“不。我得早点儿休息,明天有事。”
蕤蕤沉默了片刻,问:“相亲?为了在伯母那儿交差?”
“我有认真对待明天的约会。”晨来说。
蕤蕤又沉默了片刻,才问:“现在方便见个面吗?我过来?我有话想和你当面说。”
一辆出租车开到院门口停了下来,车门开了,司机先下了车,有点儿气急败坏地绕到后门去。晨来看清司机开了车门往外拉的客人正是父亲,忙跟蕤蕤说:“我这边有事……我爸又喝多了。过两天见面再说,好吧?”
她匆匆挂了电话,跑过去一看,顿时气血上涌。
司机是个矮壮的中年男人,但是醉了酒的蒲玺是个又沉又重的大麻袋。他吐得车里到处都是,身上、鞋上全是污物,司机又恼恨又无奈简直要哭出来了,力气也只够把蒲玺拖到门边的。
晨来屏住呼吸,跟司机一道把蒲玺拉出来。看看车内,她好好跟司机道歉,给了车前,赔了洗车的费用。司机看起来对补偿还算满意,没有说多余的话,倒是问晨来自己能不能把蒲玺给拖进去。
晨来指了下门内过间,说:“不成就在这儿打地铺。”
司机听了信以为真,看她的眼神儿有点异样,赶紧上车走了。晨来叹口气,低头看了看半躺在台阶上的蒲玺。
“……不孝女……”蒲玺骂道。
晨来坐下来,发了会儿呆,看着昏沉沉的父亲,慢吞吞地问:“我不孝是跟谁学的呀?”
蒲玺不出声,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晨来听他含混地骂人,隐隐约约的竟有罗焰火的名字,但细听似乎又不是……她皱着眉,突然听见他说“混蛋东西”“就不给我留活路”,心一动,问道:“罗焰火怎么您了?”
蒲玺突然睁大眼,“……滚。”
晨来被酒气喷了一脸,脸就热了。她吐了口气,回头看看过间里,里头确实能打地铺,父亲喝得烂醉回家倒在这儿就睡的时候也不少……此时又不能叫母亲出来,让她生气伤心还不说,这对她身体也没好处。她想着,忍不住起脚碰了下父亲的腿。
“来来!”成奶奶的声音从过间里传出来,晨来吓一跳。“你爸又喝多了?”
晨来答应。
也习惯了,竟不觉得太尴尬。
成奶奶正好儿送两个孙子出门的,就命令俩小伙子帮忙,硬是把蒲玺架着回了屋子。这一通忙乱,几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晨来好好儿谢过成家的两个小伙子,送他们出了门,才回来帮忙收拾。
这完全在柳素因的意料之中,她并不觉得意外,看晨来皱着眉把脏衣服扔到外面,叹口气,道:“这又不知道受什么委屈了……”
晨来咽了口唾沫,忍下了那句“他不给人委屈受就不错了”,没吭声,一气儿里里外外把该洗的东西都扒下来,抱出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