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缓过气来,徐正则跟三明说,“舅舅帮你在城里找个工作吧。”他一个发小在冷饮厂当厂长,批点冷饮不是问题,帮三明租个柜台卖冷饮。实在不行,推个自行车卖冰棍也能挣到生活费。
“我要复读,我要当大学生。”
徐正则想说你读的什么玩意,三明哭着说,“舅舅我别的都不想,只想上大学。你就看在我妈的份上,照顾我一下。”
安歌上晚自习不知道这回事,不过家里有徐蘅,小喇叭似的汇报给安景云听。安歌听到几句,心想如果三明知道他的未来是奇葩土豪,还会这么执着地要求复读吗?不过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只是不愿听从当下命运的安排当农民。
最终还是安景云出面,托了她的朋友把三明安排在九中复读,秋季开学后入学。眼下三明享受悠长假期,每天在城里晃着。
安歌很忙。数学联赛定在十月中旬,梁为民暂时脱手方辉,一个劲往她和班上另一个数学尖子头上砸题,盯着他俩的眼神就跟看着栏里的板鸭似的。
除了学习,她每个星期天还要去看方亮,陪他玩会牌。
方亮的记忆力在恢复中,经常逗方旭。有回问他飞机上的黑匣子是什么颜色,方旭不假思索,“黑的。”
安歌握着牌笑。
方亮笑出了声,“傻小猪。”
方旭知道自己中了套,撅着嘴不依,“我又没见过,哪知道颜色。”
“想想它的用处,它是派什么用处的?要方便搜索人员找到,最显眼的颜色是什么?”方亮轻描淡写地把牌一摊,“三个三带两张K,我的牌全走掉了。”
方旭目瞪口呆。
方亮解释给他听,“我们仨个人打两副牌,特别好推理。你手上有三张Q。”方亮指指安歌手里理的牌,“要是毛毛四张五扔出来炸掉我的大怪,先走掉牌的就是你了。”
方旭苦着脸,“毛毛为什么不帮我?你们学霸抱团么。”
“毛毛手上除了四张五没有大牌,她还在等机会。”方亮解释了两句。
方旭去拿冷饮,方亮接过安歌洗好的牌,慢慢地发牌,“不要让我们了,要玩真的。”
安歌没想到他看穿了,但他是方亮,看穿也应该。
方亮摇头笑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小时候还挺好胜,现在修身养性得不像你。我认真想过,觉得只有见过死亡才让你格外珍惜当下。”他抬眼看向安歌,“不要怕,也许在另外无数个世界,我们都活到了让人讨厌的年纪。”
安歌怔了下,方旭拎着三支紫雪糕进来。他把另外两支分给他俩,小心翼翼咬了口自己的,幸福地眯起了眼,“好吃。”
不管多少个世界,眼前的才是真实啊,安歌想。
小骆驼牌电风扇摆动时呼呼的风声,舌头上巧克力和雪糕的味道,还有眼前的人。
方旭抓起面前的牌,发出快乐的喊声,“这次我赢了!”
七月初,方辉从外地高中回来,瘦了,白了,头发剃得短短的,只有一寸多长。据他说跟同学一起去理发,剪短了省事。
一顿饭啃了两只鸡腿。
“傻儿子,用得着这么拼吗?”方妈难得地心疼了,“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读不读大学不重要。”
“妈,我想当科学家,高考算不上辛苦。”
方妈看了眼二儿子,弟弟的话并没对他产生影响,脸上没有失落,仍然慢悠悠地喝着汤。
也好。只是没想到,孩子们的人生会发生意料外的变化。
连着三天,方辉和高三的学生们一起经历了高考。
第一百五十九章
“醒醒。”
下午的上课时间快到了,方辉小声叫安歌。
高考结束后,一中的校园空荡荡的,只剩参加数理化竞赛培训的学生。方辉被梁老师扔进了培训班,按他的说法,复试看天赋,尽人事听天命。
安歌唔了一声,侧过脸仍然闭着眼睛,面颊有胳膊压出来的浅浅红印。额头出了一点汗,头发打着卷贴在脑门上。
方辉用草稿纸折了把小扇子,轻轻摇动,有些微风拂到安歌脸上。
聊胜于无,方辉想。一中的老教舍,层高有三米,算得上宽敞高阔。缺点是至今没装电风扇,听说同样重点高中的二中新楼条件特别好,有的教室还装了空调,专门给年级前二十名用。
眼看老师要来了,安歌还是懒洋洋的,方辉准备弹她额头提供叫醒服务。说时迟那时快,食指刚扣到拇指上,安歌的眼睛突然睁大,乌溜溜地盯着他。
方辉猛地扭过头整理桌上的习题,讪讪地问,“醒啦?”
老梁跟他推心置腹地聊过一次,背着安歌,主题是谈人生。
-我知道你们不是真的早恋,就是逗我玩。
-我也知道不能把你们当孩子对待。
太聪明了。梁老师发自内心地觉得,有的人活到七老八十还是个孩子,有的人哪怕只有七岁,也比二十七岁的懂事。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可能老梁难得的诚恳,方辉坦白,“我们只想要自己的小圈子。”毛毛的小心思,他全懂,从小她有点独占欲。她喜欢的笔,爱看的书,宁可另买一份送人,也不肯借给别人用一下。别的也是如此,他顺着她的心意,反正他俩已经有很多共同需要重视的人。
老梁噎了下,俩小屁孩。
他真是操碎了心,特意跟他们小学和初中的老师了解俩小家伙成长的经过,就怕有天份的孩子在自己手里没长成大树。
老梁自认也算个天才,大学同学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比最大的小一半,对因为聪明而跟周围同学格格不入有共情。但方辉跟安歌又不同,他觉得吧,表面上安歌拿主意,方辉是跟随者,实际可能男孩用宽广的心胸包容着女孩的依赖。听两孩子小学的班主任说了徐家的情况后,老梁更认为该和方辉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