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林宜修有片刻的迟疑,怕安景云嫌伙食费用得快。这几个月每天忙家务和带孩子,没空接活,她手头紧得不行。

安歌知道老太太肯定也还没吃,拉着她的手撒娇道,“我饿,老太太你摸我的小肚皮,瘪了。”

老太太哪里舍得,连忙去拿伙食费,被安歌按住,“我请你嘛。俗话说养儿防老,让我孝敬一回,从我那拿。”

安歌又悄声出来。桌上吃得热闹,还有一个在抱怨,“说得好听,也不打两角酒,就弄这些糊弄我们。”

他们埋头吃饭,没看见安歌贴墙走过。

再过一会,老太太锁好里屋房门,跟安景云讲了声,带着三个孩子出去。

等安景云收拾空荡荡的饭碗,卫东老婆笑道,“景云,我早上走了不少路,这会吃了饭发困,能不能借你床躺一躺。”

安景云还饿着肚子,饭锅菜碗只只空,但也没办法,好事行了九十,不差十,“阿嫂只管歇。”

卫西老婆吃得有点撑,立马起身,“阿嫂你在外面歇,我躺里面。”

推了几下门,她扬声问安景云,“开开门呢。”

安景云手上捧着一堆碗,茫然道,“我没钥匙。我们老太太锁的,她大城市人,进出格外仔细。”

“就你事多!”卫西骂自家老婆,“随便靠靠就好了,不要烦了!”

安景云再进来准备擦桌,在门口听到里面的议论,“怕我们偷东西。乡下谁不是开着门随便进的,景云家以前不也是。现在进城讲究了,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书记扣住她。”

“你晓得什么?她公爹是大官,早晚要调儿子媳妇回城。做官的怕别人告状,才拖到最晚回城。”

“真的?等我叫小秀才写信,告他们夫妻俩插队时伙同知青偷大队财产。”

“别胡说,正则景云哪会做那种事。”

“那你就不知道了,他们是没拿,但帮别人瞒了。怕啥,就算知道我写的,难道抓起来?我一个种田人,苦也苦死了,抓起来刚好,现成吃牢饭。”

安景云顿了下,退后几步,再加重脚步,边走边笑着问,“卫东阿哥,你们一会要不要搭大队的拖拉机?”

被这么一提醒,卫东一拍脑袋,“这会几点。”

“一点刚过。”

“哟!”

几个人慌慌张张,拎的拎,背的背,拿起上午买的东西,“走了走了。”

等他们走后,安景云洗把脸赶紧回去上班,碗和锅子扔在水槽里泡着,只好等老太太洗。

办公室的人知道电话叫走安景云的是谁,见她那脸就知道累着了,都是差不多年纪和经历的人,忍不住一起发牢骚。

“没办法,不招待么好像没良心,毕竟插队时他们教我们种的地。招待呢,实在是今天来一家明天来一家,没完没了。”

“没叫你帮忙找工作已经算好了。我家小姑以前贪省力嫁了农村人,现在好了,隔三岔五乡下亲戚找上门,要她找工作、介绍婚姻,不办不走。”

家家有本苦经。

安景云就着白开水吃了块烧饼,听着她们的话心情好多了,谁也不容易。

厂长踱进办公室,“小安,没吃午饭?”

听妇女们七嘴八舌讲完,厂长笑道,“皇帝也有草鞋亲,想开点吧。人家小安大户人家出身,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这么一说,仿佛大石投湖炸起一片浪。办公室更热闹了,纷纷要他讲清楚。

“小安的叔叔是海外大商人,只要他回乡投资,小安至少是个办公室主任!”厂长笑得更欢。他批假条时跟安景云说了,让她帮忙弄点外汇券,跑友谊商店买洋货。

“小安,厉害了!苟富贵,勿相忘!”

安景云嘴里还有干巴巴的烧饼屑,却不得不赶紧真诚地笑,“不厉害不厉害,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叔叔跟我爸爸二十多年没见。”

“怕被我们沾光?小安,放心,我们好打发的,一次就行。每人来辆自行车,钱给你,你帮我们弄到券就行。”

“我不要自行车,最好来只电视机。你们有没有看《蹉跎岁月》,我看得眼泪汪汪。”

“那有啥好看,修地球你又不是没去过,这里人人上过农业大学的课,好不容易看个电视剧还要苦得要死。”“修地球”、“农业大学”是插青们的话,表示当过农民。“我家男人去广东出差看过一部真正好看的,《上海滩》,他说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可惜没看几集就得回来了。”

趁大家不注意,坐在安景云对面的秦梅君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快找理由走开,不然做多错多,帮别人带了东西没准还结仇。

果然等安景云从车间回来,办公室的人已经不提这件事,或者说大家看她态度就知道不愿意,自然不再强人所难。

安景云谢过秦梅君,后者笑道,“这算啥。说不定过几天我要麻烦你打个掩护,我爸寄信回来叫我去探亲。”

秦梅君的父亲走时带了她的哥哥姐姐,她不舍得放弃学业没走,谁知一分别就是几十年。

第五十三章苦闷的班长

秦梅君也是近两年从车间起调的,和安景云出身相近,因为海外关系吃过大苦头。

既不能读书、也不能就业,凭着吃苦、肯干才争取到机会。其中背后流过的泪、当面流过的血和汗,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居然能撑下来?

严格说徐蓁不是安景云第一个孩子。

她怀的头胎是男婴。

有年“双抢”(抢收、抢种水稻),怀孕六个月的安景云负责看晒谷场。然而天气骤变大雨将至,人手不够时她拿起扁担转移稻谷,当晚腹痛不止,流下一个成形的男胎。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不会有徐蘅的出生,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安景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后悔,但哺育徐蘅的辛苦、周围人的目光每每提醒她,假如……然而本以为一辈子得呆在农村,哪里想得到还有回城的一天,更别说曾经差点害死她的海外关系,竟然有一天让她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