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这么多?还要计息!”卫庆云本来就是一双大眼睛,这下差点瞪成牛眼,“我借的?”
安歌收起小本子,搬了张小凳子站上去,从五斗橱上拿下一只小箱子。
-借条若干张,张张有大名。
卫庆云很绝望,“……怎么借了这么多,用哪了!”
安歌呶呶嘴,用途都写在上头。
她收起箱子,老母亲般语重心长,“多长点心,欠的早晚要还。懂?”
卫庆云蔫蔫地点头,嗯……得糊纸盒多少只、拆纱头多少两?
“不过呢,可以给你表现机会,争取勾掉一半欠款。”
“要我帮忙不回乡下?”卫庆云微微得意,“好办!姆妈最疼我,我说留你她肯定答应。我对你好吧,瞧瞧你,花个三五块也能记个小账本。”
安歌眼皮一翻,嘴角微扬,免费赠送“卫生丸”两颗,“我可以勾掉你的债,只要你帮我做事。如果要你做的,你做不到?或者说欠得太多,一直要你做事?那怎么办?好好想想,以后再随随便便借钱花钱,早晚害了自己。”
“什么事我做不到?”
“还钱!”
这个卫庆云,做人稀里糊涂,做事一塌胡涂,被小白脸骗得抛夫弃子,整天吃喝玩乐。等钱挥霍光,小白脸消失得无影无踪,要债的人找上门,连警察都帮不上忙,所有借条都是她签的,能怨谁?青春年华都付给了牢房。
说到还钱卫庆云又蔫掉,“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花钱。”
安歌摇摇头,不是特别相信,只能走着瞧。
“劝外婆让四阿姨回家坐月子。”
“不干。”卫庆云撇着嘴,“她那个人-嘿。再说,咱们家够小了,她回来带着小毛头住哪?楼梯下马桶旁?别以为她感谢,她只会更加委屈。都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我住楼上她住楼梯下。”
安歌算过时间,“我跟老太太的床让给她,我要去那边读书。”
卫庆云震惊了,摆着手反对,“毛毛,你太小没想清楚。多少人哭着闹着要回城,你去了乡下就没法再回来了。”
“那可不一定。”安歌心里一动,“要不咱俩打个赌?要是我赢了,你无条件帮我做件事。我输了的话,你欠的这点钱一笔勾销。”
卫庆云只听得进对自己有利的,签字又把自己“卖”了-安歌真是拿她没办法。
“那我试试,既然你肯把地方腾给她。”卫庆云心思一转,“她给你好处了?快说,见面分一半。”安秀云的单位福利相当好,她手头宽裕,只是整座城的房子问题都难办。
对于小人之心,安歌只能再奉送卫生丸两颗。
“她是你的姐姐,我的阿姨。她好了,你可能沾不着光,但至少不会被连累。”安歌悠悠说,“有些人总是向外甥女借钱,换了你会选哪种人做亲戚?”
怎么转来转去又提到钱。
卫庆云也翻个白眼。她还没工作,又没安歌的能耐挣稿费,糊一天纸盒的钱还不够吃一顿的,做人何必逼自己。
小女儿撒娇也好,作怪也好,逃不脱卫淑真“火眼金睛”,看穿不是她本人的想法,多半拿了阿四的好处。再问过林宜修,没想到老太太也愿意。
“就我不答应,倒像我这个做娘的狠心。”卫淑真苦笑,“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不疼她,实在她那个脾气……”
趁天气好,林宜修戴着老花眼镜在做冬天的棉袄,一层一层的新棉花絮上去,用针线密密缝实。安歌坐在旁边穿针引线,帮忙打下手,听到这句话突然想到安景云也喜欢这么说,忍不住抿着嘴笑。
“笑笑笑。”卫淑真轻轻一点她的额头,又叹了口气,“你啊,我怎么放心让你回去-生儿育女真是没完没了,忙完儿女的,还要替儿女的儿女操心,大概只有闭了眼睛才算完。”
安歌抬头笑,“阿婆,有老太太呢,我吃不了亏。”
林宜修也说,“阿大总要给我三分面子。”
卫淑真不吭声,揉着皱成一团的眉头想了半天。
这回安景云趁吃喜酒的机会,又提起安歌回家的事情。怕她们不放心,特意又说了徐蘅的近况:徐蘅在胡阿姨那里很好,知道做事,还会照顾病人,以后上了学,只有更懂事。
卫淑真半信半疑,然而总不能不让孩子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这是说不过去的。
反正还早,明年初夏的事情何必现在发愁。
每当想到这里,卫淑真暂时放下揪心事。也是,每天吃用开销里里外外忙不完的活,时间嗖嗖地过,哪里有那么多空闲想将来。
春节的时候,卫家成了整条弄堂不得了的人家:卫家姆妈的女婿,送了台电视机给丈母娘。
为放置电视机,卫淑真特意准备了张桌子,林宜修钩出一套台布和电视机罩。
大年夜卫晟云揭开“盖头”时,脸上弥漫着神圣的幸福感。
春节电视节目点播大联欢。
有越剧、沪剧、滑稽戏,也有魔术,还有唱歌。
连前嗲妹妹现舅妈,也看得露出满意的微笑,抓了把糖给安歌,“你爸爸手真巧,你回去享福了。”
-安歌回了礼貌的一笑,没说话。徐家还没有电视机,徐正则下半年的劳动成果变成了两台黑白电视机,岳父家一台,岳母家一台。这也是徐正则父亲的“指示”,家里不急,先满足岳父母。
“几时请姐夫帮我们也装一台。”卫晟云盯着屏幕目不转睛,“五阿姐,下次姐夫来买零件,别忘记同他说。”
“显像管贵,我不好意思开口。”
卫晟云嬉笑着说,“五阿姐,不是叫姐夫贴,是你疼我这个阿弟,帮我垫下,以后还你。”
卫采云刚要怼他几句,嗲妹妹捂住嘴喔喔数声。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卫晟云不明所以,挨了下妻子的小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