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杨昭却不置可否,他知道,母妃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这么好。
果然,惠妃放下汤羹,便转而看向杨昭桌上的字。
笔走游龙,潇洒苍劲,这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了得。
惠妃惊喜地俯身过来,看了又看:“这是你方才写的?”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掀起上面几张,心里盘算着哪一张写得最好。
杨昭皱眉,还是没吱声。
惠妃看了半天,笑意盈盈,忽然冲着门外,道了句:“来人,将这副字收起来,给皇上送去……就说是昭儿思念父皇,所以写了一幅字给皇上……”
杨昭面无表情地抬眸,眼神冷了几分,伸手按在纸上。
惠妃察觉到他的不情愿,声音提高了几分:“放手!”
杨昭嘴角隐有怒意,握着笔的右手一松——毛笔顿时滚落在白纸上,溅起来一片浓重的墨点!
“呀!你这孩子!”惠妃尖叫起来,仿佛她的至宝被人弄坏了一般。
她心疼地将宣纸拿起了,上面几页写得最好的都已经不能看了,她又急忙用手探了探墨迹,知道这几幅字都没救了。
她怒不可遏:“杨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你好也不行,打也不行,骂也不行,你什么时候能不和我作对!?”
杨昭冷漠道:“等你不要再拿我去争宠的时候。”
“你!”惠妃哑口无言。
惠妃气得一把扔了这几幅字,她胸口起伏不定,看着杨昭冷漠的脸,颤声道:“我用你争宠怎么了?你是我儿子!难道不该帮我?”
杨昭忽然笑了:“是啊,我是你儿子,无论对错就都要帮你么?”
惠妃咬牙:“你反了你!”
杨昭麻木地看着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站在那里。
惠妃见他毫不为自己所动,便换了策略,开始抽泣起来。
“昭儿……我知道你恨母亲做这些……但是母亲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日后能过得更好啊!”
她掏出手绢,抽抽搭搭:“每次你父皇查过功课之后,都会称赞你……继而才会想起母妃……若是没有你,你父皇早就把母妃抛诸脑后了!”
“你可知道,如今三皇子都能入南书房议政了!?那二皇子虽然身体不适,但是在外也颇有德名;连那最不上进的六皇子,如今都开始练剑了!听说他练会了剑法之后,你父皇龙心大悦,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苏嫔……”
她幽怨地看向杨昭:“其他的孩子都能和母亲一条心,为何我让你往东,你非得往西?你就这么讨厌母亲吗?”
杨昭疲惫地闭上眼,道:“不讨厌。”
惠妃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然而杨昭紧接着说了句:“也不喜欢。”
惠妃泪眼婆娑:“什么?”
杨昭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愿意用功读书,是因为喜欢读书明理,不是为了取悦谁;我练武勤恳,是希望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不是为了当第一;我关心江山社稷,是希望能造福万民,而不是为了得到至尊之位。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不想为了别人而活。”
近几年来,这是杨昭第一次跟惠妃说这么多话。
惠妃愣住:“你是什么意思?”
杨昭冷声道:“我希望母妃不要再利用我,也不要再管我,我想走自己的路。”
“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无论母妃懂不懂,我都不会再说。”
惠妃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如今竟然和她形同陌路。
惠妃咬唇,全身发抖,一把将桌上的鸡汤拂到了地上!
“啪”地碎了一地。
惠妃怅然一笑:“你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她的声音再没有进门时,那刻意伪装的温柔,而是带了几分凄厉:“笑话!这天下的事,哪里全部能由着你选择?”
惠妃冷笑道:“读书明理?保护自己?造福万民?你简直是异想天开!”
“你现在不争,未来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未来,如果三皇子登基,你以为你会有好果子吃?醒醒吧!”
杨昭拳头握紧,面色难看,眼神十分压抑。
惠妃咆哮道:“你别想脱离我的手掌心!你是我的儿子,你必须和我站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室内气氛凝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就在两方僵持之时,宫人抖抖索索地站在门口通报:“娘娘、殿下……七公主宫里的人来了,说是……有东西要送给殿下。”
惠妃狐疑地看了杨昭一眼,他从不出门,居然还有人来送东西给他?
惠妃只讶异了一瞬,便敛了敛神,她在宫里一向以好脾气著称,实在不想败坏自己的口碑,清了清嗓子,道:“请他到偏殿等候。”
惠妃深吸一口气,道:“罢了,我懒得再与你多说,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别怪我无情。”
杨昭仿佛没听见一般,如雕塑一般立着,一动不动。
直到宫人再次进来催促,他才跟着去了偏殿。
白亦宸第一次来惠祥宫,这宫里的陈设看着是有些老旧了,朱红的宫墙都有些斑驳,而门口的石柱也有些年头了,可见平时皇帝来的也不多。
经过上次一役,他便对四皇子多了几分赏识,觉得此人聪明绝顶,又独立果敢,未来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