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梁丹朱样貌秀美温婉,作为她的同胞哥哥,梁同知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符合扶欢对于大将军的想象,梁同知面部线条比梁丹朱坚毅了几分,但并不粗犷,是清风朗月,谦谦君子。不像个将军,更像个书生。

梁同知向皇帝请罪:“舍妹无状,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宽和地抬起手:“令妹英姿飒爽,马艺箭术精湛,倒是朕来了,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梁丹朱依旧深深地低头,那段脖颈的雪白弯得更柔顺。皇帝的视线又克制不住地定在梁丹朱身上好一会儿,才移开。

扶欢故作烦恼嗔怪:“皇兄明知会打搅我们,还带着梁将军过来,可见是诚心的。”

皇帝笑起来,指着扶欢向梁同知说道:“朕的妹妹远不如你的妹子,贞静娴婉不懂,惯会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扶欢听到皇帝如此说,立时瞪圆了眼。见到扶欢的表情,皇帝软了声音:“好好好,是朕说错了话,皇兄将今年猎得的一整块白狐狸皮送予你做大氅可好?”

他顿了顿,视线有意无意地流连那段雪白的脖颈。

跟随在皇帝身旁的总管太监最会察言观色,他快步上前,扶起了梁丹朱:“小姐还跪着作甚,快快起来。”

皇帝含着笑意,垂眼看着梁丹朱:“也帮朕备一份礼,送予梁小姐,权当做惊扰两位女郎兴致的赔礼。”

梁丹朱自始至终眼皮都未往上挑过一分,她合手,又一次向皇帝行礼:“谢陛下赏赐。”额头轻轻地扣在手上。

那一日,梁丹朱离去的时候,送给扶欢一只花环,用各色鲜花编织而成,其中用细细的青色藤条做固定。凛凛冬日,光是能寻到这么多话就令人惊叹了,而且这只花环,制作得着实精巧漂亮。

梁丹朱说:“明日是上元节,在西境,上元灯市上,若有女郎觉得男子俊秀,便会亲手编制一只花环送给男子。当然,男子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赠送花环给心仪的女郎。”

“我当时本以为在上元时能回到西境,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梁丹朱道,“公主是我见到最美丽的女郎,我想将它送给你。”

扶欢惊讶地看着梁丹朱,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收下这份礼物。

见到扶欢的表情,梁丹朱笑了出来,可是这个笑容,比在校场上的失色许多,她的眼底没有笑,反而缠绕着愁绪。轻愁幽幽,笑容便也显得苍白,梁丹朱说:“我的花环怕是寻不到令我心仪的儿郎了。”

扶欢最后还是收下了她的花环。晴晚散下她的发髻,柔顺的青丝铺陈在肩上,扶欢拿起那只花环,戴在头上。镜中的少女雪肤红裙,鸦黑的发上花环娇妍,扶欢低下头,冲镜中的少女眨眨眼。

晴晚捧着扶欢摘下来的发钗,若有所思道:“那位梁小姐,会成为殿下的嫂嫂吗?”

扶欢拨了拨头上的花环:“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

“皇兄看起来很喜欢她,可是之前他对宫中的各位娘娘看起来也很喜欢。”扶欢抬起头,想到了梁丹朱离开时的笑,心中也觉得有点不好受起来,“一开始入宫,我感觉她很想同我交好,可是现在……”

晴晚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扶欢接下来的话语,她忍不住问道:“现在又如何了呢?”

现在,她好似觉得,梁丹朱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了起来。扶欢觉得,梁丹朱应该是不喜欢宫中的。

没有仔细固定好,头上的花环在扶欢转身时顺着发丝滑落下来。

“没有现在了。”扶欢说,“如果她能当我嫂嫂,也很好。”

夜起骤雨,飒飒地砸在红墙绿瓦上。穿青色内侍服的小太监敛首静立在慕卿桌前,一五一十地将白日的事一一道来。

“公主陪梁小姐骑马,不过只绕了校场两圈便下来了,用了一盏茶,一块芙蓉酥,许是今日芙蓉酥太腻了,见公主的表情,不甚喜欢的模样……皇上赏了公主一整块白狐狸毛,又特特嘱咐路总管备礼给梁小姐。”

随堂的太监剪掉烛芯,将烛火拨得更明亮了些,慕卿的身影被拉长在墙上,东厂内阁里,旁人光是想想就觉得阴森森的地方,此时看来却是明亮堂皇。

慕卿一颗一颗盘弄手上的佛珠,浓长的眼睫下,被烛光晃出了一片浓密的阴影。小太监说完话,垂下手,安静地等慕卿发话。静谧的阁内只有慕卿盘弄佛珠的细微声响,青檀的质地,颜色深,却在烛火下泛出点点金芒。

小太监在面前站着,连喘口气都不敢大声,安静的时候,连时间过得也是漫长。这样想着,冷不防听到上头有了动静。慕卿转着佛珠,慢言道:“公主今日骑的马,挑出来,别与其他的养在一处,混在一起,没的脏了臭了,叫公主不喜。御膳房为公主做芙蓉酥的厨子,同他说道说道,送入主子口中的食物,面粉香油不是随他心意放几两几钱。”

他的声音轻缓和慢,若是但听他的声音,便觉得是一个春风和煦一样的人物。

可小太监牢牢地记着他的话,不敢听错一分一毫。

“至于梁小姐。”慕卿的声音更慢了些,站在他面前的小太监依旧低着头,不敢偷偷抬眼觑他,因此也见不到慕卿掀起眼皮,光线沿着他线条流丽的眉眼走动,却照不进黑得浓稠的眼瞳里,

“梁小姐那,陛下说备份厚礼,自然要备一份厚重金贵的礼,以免怠慢。”

烛火轻缓摇晃间,他蓦地笑了笑,眼尾的阴影瞧着森森。

“大约梁将军也要离开京师了。”

第9章上元夜

第二日是上元节,即便宫中除了皇帝是一位健全的男子外,余下的都是宫女太监,并几位嫔妃公主,着实不适合过这种年轻男女互递情意的节日,可今日的氛围着实不一样。扶欢就有注意到,光是毓秀宫的宫女,就与平日里打扮得不一样。

宫女的服饰都有统一的规定,四季皆有特定的样色,不能逾制。若是动了一星半点,旁人未必能发现,但嬷嬷的眼睛很亮,今日裁短了一条边,明日你的手掌就会肿上一条边。衣裳动不了,宫女门就会在其余的地方动心思,譬如耳坠上换上新的红色碎玛瑙,鬓边添上一串小绒花。不要太出格,这样的日子,嬷嬷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

扶欢挑开了窗,侧头向外头听去。

“我好像听到了人头攒动的声音。”

晴晚仔细听了听,疑惑道:“奴婢听着很安静。”

扶欢摇头:“不是在宫里,是在宫外。”她说:“外头一定很热闹。”

才送完起居注回来的小太监,叫做福庆的,接口道:“这时候说不准,但是到了夜里头,一定极热闹。”

福庆也是自小在毓秀宫中长大,有一个喜庆的名字,很巧又生了一张喜庆的脸,而且说话还有趣,扶欢也是很喜欢他。

听福庆这样说,扶欢转过头,身子稍稍前倾,好奇地问:“夜里热闹,为什么夜里会热闹?”她想起昨日梁丹朱离宫前和她说的上元习俗,又问道:“我听人说,今日若是有心仪的男女,会送对方一只亲手编制的花环,可是如此?”

福庆想了想,道:“这大概是外边的习俗,奴才不知晓。不过上元节,若是真有喜欢的男女,定会互送一些小礼物,不拘什么花环、花灯。不过说起花灯,殿下可见过京城的花灯夜市,那是最最热闹的地方。”

“琼宇楼公主可曾听闻,京城最气派的酒楼,年年上元节,琼宇楼便会出十个灯谜。若是能猜中,琼宇楼就会给猜中者每人白银十两,且往后一月在琼宇楼的花费全免。”

见扶欢听得入神,福庆更是滔滔不绝。

“那日钟元班还会搭戏台子让大家免费看戏,只要能猜出钟元班给出的灯谜即可。钟元班往年给出的谜题都不难猜,因此年年看客满满。所以到了晚上的花灯夜市,才算是最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