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才怕贸然问出口,又勾起她的伤心事。
进了院子,顾令颜忽然转过头,笑了一声:“怎么,有话还问不出来了?”
朱修彤沉默了片刻,没敢说话。
她回京这两三日,去筵席时,便已经听几个人说起过顾令颜和太子。为了这事,她还跟人吵了一架。
可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她终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听我阿姊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顾令颜拿剪子侍弄一盆秋海棠,眉眼弯弯:“好多了,不然怎么能跑去门口接你?”
几声咔嚓,秋海棠的叶子直往地上掉,不带半分的留恋。
她看着看着,不由怔了神。
朱修彤松了口气,可鼻头却随之一酸。
她顿了好一会儿,等那股难受劲下去了,方道:“病好了就行,我从吴郡回来,给你带了一大堆东西呢,都是你喜欢的。”
顾令颜知道她是怕她难受,想要换个话题,却没接着那话头说下去,反倒是轻笑一声:“阿彤,有什么好怕说的,外面的那些传言,我都知道。左不过都是说我缠着太子,惹人厌烦。”
“可这些都过去了。”顾令颜抬眼看着日头,那阳光刺目,她却不觉得难受,“以前只是不懂而已,如今懂了,我断不会再如此。”
也不想再如此。
朱修彤喉头一哽,揪着裙摆,红肿着眼睛看她:“颜颜,你同太子的事,是先帝金口玉言的,况且圣人和我姑母——”
顾令颜放下剪子,拿帕子擦了擦手,平静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从前如何,你自然不信我的话。只是我既然说了要放下,便不会再惦记。”
院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只剩下树上寥寥几声蝉鸣,并风吹杨树的沙沙声。
朱修彤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透亮清澈,她只从里面看到了坚定。
只消一眼,她便知道,顾令颜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她上前一步,柔声道:“我信的,你放下了就好。”想了一会,她又笑了声,“昨日阿芹因为这个事,还差点把白四娘她们几个给打了。”
顾令颜心头泛上一阵暖意,唇角噙着的那抹笑也加深了许多。
她身边又不止他一个人,她也不是非他不可。既然不稀罕她,那就一别两宽。
如此便好。
俩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里屋,朱修彤让人将自己带的东西拿进来,温声道:“都是我回吴郡带的东西,太子也没什么好的嘛,等明年咱们再一块儿回吴郡逛逛去。”
顾令颜看着她拿来的那些东西,心头一阵的恍惚。
俩人幼时住在吴郡,来京城也是一同来的。
徐晏那日嫌弃她,说她越来越吵了。
他不记得了,可她却还记得幼时,她才从吴郡来长安,被旁人嘲讽她说官话带吴郡口音。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没人管她是顾侍中的孙女,抑或是别的什么身份。
她又不敢对旁人讲,那一两个月,她越来越不敢说话。直到碰到徐晏,他夸她声音好听,还问她话为什么这么少。那时她才又敢大声说话。
他曾给过她希望,可在行宫那日,又硬生生把这梦给掐灭。
顾令颜灌了口茶,回她:“好,等明年,咱们一块回吴郡。”
金乌照进屋子里,在地衣上撒了一层金色,将顾令颜长而翘的睫毛也染成了浅金色。
朱修彤忽而想起了什么,兴奋道:“对了,前日阿芹还让我问你,等中秋时,咱们一块出去赏灯好不好?”
每年中秋之夜,长安城里总是会办灯会,这晚上众人都会出来玩乐,花灯各式各样,却都华美精致。
顾令颜往年也会去看,去年本来打算跟太子去看的,可太子有事耽搁了,最后没去成。
她一个人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了。
今年想来是不必跟太子的,她便莞尔:“好,那你替我将那个最漂亮的花灯赢来。”
繁云楼最漂亮的那个花灯,从来都不卖的,只能靠着比试赢来。每年的比试内容都不一样,去年是射箭,前年是作诗,也不知今年的是什么。
“好啊。”朱修彤满口应下,“你就等着我给你赢回来,我可比太子强多了。”
话一出口,她自知失言,满面歉然的看着顾令颜。
顾令颜却当没听见似的,面色不见丝毫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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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东宫崇政殿中却灯火通明。
徐晏刚处理完公务,略带疲意的靠在凭几上,双眸微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案几。
殿中传来脚步声,徐晏猛地抬首,眸光锐利如刀:“何事?”
万兴低着头走上前,回道:“殿下,贵妃那边说,中秋宫里要办筵席,问殿下去还是不去。”
中秋。
上个月时,顾令颜曾邀他中秋一块出去赏灯。那时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徐晏眼前蓦地浮现出她那日勉强带笑的模样,她当时说:“是令颜唐突,还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他的心沉了沉,半晌后,低声开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