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只有几扇小窗,昏暗潮湿,通过小窗照射进的光束,可见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四周点上了几盏烛台,柳白昭借着微弱的光,慢慢走下台阶。
这里他来过上百次,就是不点蜡烛,也能知道怎么下台阶。
青耳继续汇报道:“他有可能乔庄打扮,或是隐匿在周围的酒楼旅馆,小的还没有派人去排查,以免打草惊蛇。”
柳白昭:“不用排查,盯紧来看手指的百姓,如果有可疑之人,就跟在他的身后,先不要抓捕。”
他若是钟庆和,必定会想亲眼看一看那截断指,不可能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况且四周酒楼的位置都较远,可能连手指的轮廓都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小黑点。
两侧司侍上前,帮柳白昭褪下皮毛大氅。
柳白昭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这扳指是余水月为他做的,说他皮色白,带白玉好看。
走近关押钟大人的牢房,地牢中的特制牢门是整面密不透风的墙,只有一处可开关的缝隙,也就巴掌那么大。
关闭了缝隙后,地牢中一片漆黑,经常有犯人耐不住这无边黑暗,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整天整夜只有无尽的漆黑。
暗无天日的黑暗与寂静,通常会放大人的感官与想象力,因此有许多犯人耐不住煎熬而用头撞墙。
为了防止犯人自戕,关进特制牢房前,都会锁上犯人的手脚,控制住他们的动作。
柳白昭做了个手势,青耳上前将那巴掌大的缝隙打开,从里面传出了一股骚臭味。
钟大人的双手被牢牢的绑在身后,也就意味着,无论他是小解还是其他,就只能不堪的溺在裤子里。
铺满茅草的地面上,放着一碗被吃了一半的饭食,没有手和筷子,可以想象吃相会有多不堪。
青耳将烛台抬高,柳白昭向里面望去。
钟大人蓬头垢面的躺在地上,胡子和胸前都是沾着的饭菜,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的望着柳白昭的方向。
若是人的恨意能化作杀器,柳白昭想必早已被他捅了上千刀。
面对钟大人的滔天恨意,柳白昭垂眸,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似乎没有什么,能扰乱他的心房。
“老夫什么都不会说!不然你就杀了我!”
柳白昭先给他时间色厉内荏。
人在极端愤怒与恐惧之中,就喜欢用激烈的言辞来释放情绪,或者说自我鼓舞,壮胆子。
等钟大人吼累了,柳白昭启唇道:“昨日下官将钟大人的断指挂在了令郎的通缉令旁,您说,令公子会不会去瞻仰一番?”
柳白昭没什么起伏的音调,听起来十分讽刺。
钟大人破口大骂:“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柳白昭洗耳恭听,等钟大人说完,他接着道:“您骂人的功底着实不如令郎。”
钟庆和私底下没少骂柳白昭和德公公,用词丰富度远远超过他老子的车轱辘话。
柳白昭:“下官昨日在想,钟大人您跟随了三朝天子,怎么会容忍儿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钟大人骂累了,躺在茅草上喘着粗气。
“造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罪名,您府中的每一个人,就连您大儿子最近喜得的麟儿,才四五个月大吧。”柳白昭伸出一根手指,白到透明的右手食指仿佛能透过橘色的烛光,就像裹着透明肉皮的白骨。
柳白昭眼睛盯在钟大人微微变色的脸上,轻声道:“一个都跑不了。”
诛九族,就意味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老、幼、女,统统无例外。
钟大人绷紧了面容,死死的咬着牙关,生怕露出一点多余的反应。
柳白昭微垂眼帘,道:“所以下官由此猜想,钟大人您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钟大人盯着牢房内未知的黑暗,双目瞪得如铜铃,像是那里面有什么吸引他驻目的好东西。
方才还破口大骂的人,此时却异常的安静。
柳白昭又道:“若是您察觉到了二公子的所作所为,不可能不加以制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二公子的这个‘锄奸会’才开始不久,您还没来得及劝阻。”
“……二公子平日交友虽广,但都是京城内的高官子弟们。下官想,他们不可能有这个胆子。”
要不然也不至于害怕到将钟庆和卖了。
况且京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可逃不过通天廷的耳目。
老百姓的事情纷杂紊乱,不好里出头绪,但是这群高官子弟们,在通天廷的面前就如一张张白纸,一目了然。
钟大人闻言动了动。
直到钟庆和被捅出造反的事,他才知道这个二儿子干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但他什么也不会说。
造反是诛九族的罪,从钟庆和逃跑的那一刻起,他家就不会再有活口。
现在只有钟庆和还活着,他为了这个孽子,他们钟家唯一的血脉,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柳白昭放下手指,道:“那么令公子是怎么接触到这些反贼的?”
柳白昭状似思考般静了两息,道:“令公子近两年来只出了京城一次,就是您做寿前,他去为您买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