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下了夜班,把自行车停在菜市场外。
她还不到四十岁,但面容已早早显出苍老得痕迹。
油菜4元一斤,冬瓜3.2元一斤。都有点贵。
她在菜摊前踟蹰一番,猪肉羊肉和水产之类的荤腥,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
最后买了一颗白菜一块豆腐。这就是袁家今天的午饭。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又买了二两毛豆,给丈夫下酒。
……否则,中午他喝得不痛快。
“你女儿被打断了手,对么?你脸上的伤,也是他打的,对不对?”
正付钱,有人突然在她身边说话。
王梅一愣,然后看到了身边的宁馥。她早已忘记在医院的相遇,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惊慌道:“你、你瞎说八道什么?!”
那身量高挑的漂亮姑娘突然伸手,扣住了小贩正要地给她的毛豆,她的眼睛逼视着她,让王梅感到一阵心悸。
“我没有在瞎说八道,我想你清楚。”
“你在皮革厂工作,三班倒,主动做着没人愿意做的夜班,平时还兼着家政清洁,一个人挣两份钱养家……”宁馥慢慢道:“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让自己、不让你的女儿过得好一点?”
王梅想要从她手中夺回毛豆扭头就走,无奈这年轻女孩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紧。
而她的口中还不断地吐出令王梅心惊肉跳的话:“你明明有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不离开那个男人,为什么不给你的女儿一个安全的家呢?”
王梅牙关紧咬,尖声道:“你,你不要多管闲事!”
她毛豆也不要了,飞快地走了。
宁馥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
她不指望这么两句话就能让王梅“觉醒”,就能让她带着孩子逃离苦海。
她说这些,是要让王梅知道——
即使她忍辱吞声不反抗,拽着她无辜的女儿沉沦苦海,也有人,要为她的孩子,向家里的那个魔鬼宣战。
第51章仗剑人间(17)
“这样……能行吗?”小郭从后面走上来,问道。
宁馥微微皱眉。
“她的反应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
她忽然问道:“上次袁小朵躲来庇护所,是谁来接的她?”
小郭对这件事也是气苦,几乎用不着回忆,便答道:“是王梅,她妈妈。”
脑海中,小阿香发出一声冷笑。
[那孩子断了一条胳膊,你们却在这里苦口婆心地给她妈做工作?
她如果有勇气逃离,她早就跑了!对这种蠢货,为什么要多费口舌?!]
宁馥眉梢一挑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小阿香声音冷淡,[去问问那小孩,她愿不愿意在这个家过下去?]
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屑,[她想逃出来,你再去费这心思。如果她和她那妈妈一样,连根硬骨头都没长,也没必要浪费你的精力。]
她和宁馥绑定这么些时日,当然宁馥的精力就是她的精力,宁馥的心血就是她的心血,她当然也不想看着这蠢货去为无法被拯救的人徒耗心力,白白奔波。
搞事业不香吗?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有些人天生倒霉,在泥淖中没有勇气挣扎的胆小鬼,怎么配获得拯救呢?
宁馥沉默片刻。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勇气,小阿香。]
原女配不在说话了。
她试图把自己封闭起来,可那种激烈得几乎要澎湃而出的情绪,几乎如同洪水般汹涌地冲向宁馥设定的精神堤坝。宁馥微微皱眉,然后略略放松了一些对原女配的压制。
无数的画面,在瞬间闪回,涌入宁馥的大脑。
她曾缩在自己的小屋里,自己挑破脚上血泡;
她曾悄悄地藏着母亲的照片,被继母在父亲面前一通哭诉,随之而来的,就是父亲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的巴掌;
她曾被两个继姐剪烂最漂亮的裙子,用胶水粘住头发;
她的恨太深太深,日积月累,当两个姐姐那她母亲的相貌取笑时,她恨不得冲上去用剪刀在她们丑恶的脸上戳出一百八十个血洞!
她的怨太重太重,暗自滋长,当她的父亲完全将她这个女儿抛之脑后,和继母及两个毫无血缘的继女成了幸福美满一家人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象如果母亲在天有灵,看到她在这个家里受的折磨,会不会索父亲的魂,让他这没有心肝的男人下地狱。
但是这些冲动,都被她死死地压抑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