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番外 师徒篇2(1 / 2)

陆恒之回去后,又拜访苏府数回,言辞之间,有定下婚期的意向。

那苏家父子缕缕在他手中吃亏,被他打压得喘不过气来,终于寻得一个机会反击,自然是拿捏起来,提出各种无礼的条件。

陆恒之越是急,他们越是拖着。

这一拖,拖了四年。

两家的婚事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陆恒之得不到重樱,反而愈发惦记,生意上更是逼得苏家父子毫无喘息。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逼苏家父子主动把重樱送到陆府。

而苏家父子为了更多的利益,处处与他周旋。

苏陆两家暗潮涌动,重樱这边依旧风平浪静。

不用嫁去陆家,每日跟白沐学学琴,逗逗鸟雀,日子过得很舒心。唯一不舒坦的是,白沐生得俊,总是有不长眼的媒人上门给他说亲,企图给重樱找个师娘。

好在白沐眼光高,谁也瞧不上,没个合眼缘的,婚事一并拖着。

这一拖,也是四年。

四年当中,白沐不常在苏府,他出门一趟,时常几个月才回来。重樱一天一个模样,白沐这次回来,重樱的个头已经长到他的下巴了。

重樱听说他回来,正在湖中摘荷花,激动得差点一头栽进水里,连忙问白沐在哪里。

那丫头说:“白公子刚回来,就被老爷叫去了,听说是准备给白公子牵线,与楚小姐见上一面。”

“楚小姐?什么楚小姐?”

“小姐您不记得了吗?就是五个月前老爷生辰,才来过咱们府中的楚小姐。这位楚小姐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是楚家的当家人,人还知书达理,学识渊博,与白公子极为相配,上回她在咱们家看到白公子,就相中人家了,跟老爷提了好几回。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丫头说完,才惊觉重樱神色怔愣,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怀中抱着的荷花掉进了水里,也未曾察觉。

“快、快带我去找夫子。”重樱抓着她的手说。

“白公子和楚小姐就在前头的亭子里。”

亭子是个湖心亭,重樱把船摇过去时,隔着重重叠叠的莲丛,依稀能看到亭中坐了道白影。

重樱看得不分明,根本看不出白公子跟前有没有坐着其他人。她想起那位楚小姐的相貌,咬着牙,又酸又气,浑身发抖,捡起船上堆着的鹅卵石,拿起弹弓,不由分说就往白沐的肩膀上射了一颗。

白沐转头,看见她的那瞬间,黑眸微亮。

重樱又射出一颗石子。她只打他的肩膀,不打别处,是怕把他打出个好歹。

白沐侧身躲开,皱眉道:“许久未见,怎么见面就打我?”

“他们说,你要给我找师娘了。”

“你这般顽皮,是该找个师娘管教你了。”白沐看着掉在脚边的石子,叹道。

“你敢!”重樱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什么楚小姐,张小姐,李小姐,我不要她们做我的师娘!你要是给我找师娘了,我就……”

“就什么?”

“就从这儿跳下去,变成了鬼,日日缠着你。”重樱作势要跳下去,哪知脚底踩了个圆滚滚的鹅卵石,整个人一打滑,跟条鱼似的,直接滑进了水里。

“咕咚”一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翠绿的莲叶。

“小姐!”船头的丫鬟刚发出一声尖叫,又是“咕咚”一声,白沐跳进了水里。

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片刻后,水花荡开,白沐抱着重樱钻出水面。丫鬟们赶紧拿来干布巾,替重樱擦着身上的水。

重樱吐了几口水,依稀记得白沐说要给她找师娘,磨着牙齿去寻他的身影。

她刚一抬头,就见白沐坐在柳树底下,浑身湿淋淋的,眉眼含着几分古怪的笑意,揶揄地看着她。

重樱无来由的脸色一红。

自落水后,重樱眼前总是无端浮起白沐朝她莞尔一笑的模样。

看见琴,她会想起他;

看见飞过的鸟雀,她会想起他;

看见摇曳的柳条,她还是会想起他。

看书时,发呆时,做梦时,那缕白色的影子,总是会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脑海,令她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读不了书。

她茶饭不思,不消多久,人就清减了许多。

丫头们愁容满面,私下闲聊时,提起整日魂不守舍的重樱,喃喃道:“小姐这般模样,莫不是生了病?”

“大夫瞧过了,也瞧不出是什么毛病。”

“怕不是魇着了,要不让老爷派人去寻个道士、和尚的。”

只有一名稍微有些经验的侍女说:“小姐这个样子,倒像是得了相思病。”

丫鬟们尽皆纳罕,苏小姐的婚事的确拖了很久,可苏小姐与那位未婚夫,向来都是水火不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苏小姐屡次提出,要与陆家解除婚约。

怎么会得相思病?

那人又道:“你们没发现小姐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么?”

“是那白公子回来后……”有人惊道,被那侍女堵住了嘴,“事关小姐名声,你我几个私底下唠嗑便是,千万不要传了出去。”

同样捂住自己嘴巴的,还有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重樱。

一个晴天霹雳,直接劈在重樱的头顶。重樱浑浑噩噩的心思,终于被劈得开了窍。

积年累月的仰慕,在此刻明晰起来。

那样的仰慕,不是一个弟子对夫子的仰慕,而是一名女子对男子的仰慕。

重樱堵住自己的嘴,无声地笑着,眼角悄然滑下了泪。

这世道容得下千千万万的男女之情,却唯独容不下她对夫子的爱慕。

发现自己的心思后,重樱对白沐避而不见,企图让这相思病症不药而愈。

偏偏事与愿违,她越是克制对白沐的爱意,那爱意就如同荒原上的野草,日夜疯长,盘踞心头。

重樱就这样绝望地仰慕着白沐,甚至在睡梦里,生出不如就此死了魂魄去追随白沐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起,心头阴霾霍然散去。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望着白沐送给她的那把琴。

她连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怕世人的唾骂?

世道容不下她的仰慕又如何?只要白沐容得下便是!

重樱假装卧病在床,与侍女对换了身份,换上侍女的衣裳,偷偷溜出苏府。

她是笼子关不住的鸟雀,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回偷偷出府,一番操作,熟门熟路。

因怕守门的看清她的脸,她挑的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镇子上家家户户都点了灯,白沐住得偏僻,有一段路是黑的,她就在黑灯瞎火里走着,生出平生未曾有过的勇气。

白家不比苏府的富丽堂皇,只是个干净整洁的院落,白沐孤身一人,院子并不大。门紧紧闭着,重樱抬起手又放下,最后绕到院墙前,从远处搬来石头,一层层叠加,自己站在石头上,爬上了墙头。

她不是闺阁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这等翻墙爬树的事,从来就难不倒她。

她蹲在墙上,挥手赶着飞过来的蚊虫,急切地去寻白沐的身影。

院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厨房亮堂堂的,隐约飘来饭菜的香气,那道熟悉的影子就在灶台前晃来晃去。

重樱双掌合起,“啪”地打着蚊子。

动静引起白沐的注意,白沐从屋里走了出来,重樱便下意识把自己藏进了旁边的树影里。

白沐进屋取了一张弓,搭上箭,对准阴影里的重樱:“哪里来的小贼,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重樱吓得立时往旁边挪,出声道:“别动手,别动手,夫子,是我。”

听清是重樱的声音,白沐愣住,放下弓箭,跑到墙根下,仰头望着蹲在墙头上的她,眉头皱起:“你在上面做什么?危险,快下来。”

“我、我……”重樱满腔的勇气,在看到白沐这张脸后,一下子灰飞烟灭。

“我有话同你说。”她支吾半天,只说出这句话。

“有什么话下来再说。”白沐家中没有梯子,他张开双臂,对重樱说,“你跳下来,我垫着你。”

“不,我就在这上面说。我要说的话欺师灭祖,恐你会生气。”

白沐无奈:“你一向喜欢耍赖,我几时真正生过你的气。”

“我听说你要娶妻了。”

“我无意风月之事,此生都不会娶妻。”白沐顿了一下,眼底隐隐压抑着什么。

“我不许!”重樱听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妻,急了,“我不许你不娶妻。”

她一激动,就如枝头快要凋零的树叶,在风里摇摇欲坠。

白沐紧张起来,顺着她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快点跳下来,我接着你。”

重樱听他又要娶妻,更急了。那位楚小姐品貌绝佳,还有手段,她哪里比得过她。她急得直跺脚:“不许,我不许你娶妻。”

“你到底是许我娶妻,还是不许我娶妻?”白沐早就见识过重樱的不讲理,只觉十分无奈,又担心她跌下来,不敢放松一刻。

重樱想到自己的心思,脸颊登时红得像火烤一般:“我许你娶妻,但你不许娶别人,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白沐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

“因为我要做你的妻子!”重樱说完,整个人从墙头栽了下去。

白沐早已防着,当即便扑过去抱住了她,两人在地上滚做一团,摔得头晕眼花。

“有没有伤到哪里?”白沐连忙扶起她。

重樱一脸灰扑扑地对上白沐关切的眉眼,委屈巴巴地问:“你答应吗?”

她问的是,他答不答应她做他的妻子?

白沐眼底压抑的那些情动,再也无法控制,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来:“这辈子只有你做我的妻子,我才会死而无憾。”

重樱的告白得到心上人的回应,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她宁愿白沐拒绝她,叫她从此死了这份心。

她哭着扑进了白沐的怀里:“可你是我的夫子。我千不该万不该,爱上自己的夫子。”

白沐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是我引诱了你,往后所有的罪名我来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