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即使光着脚,走在上面也不觉得凉。
重樱走了几步,确定不是她的错觉,她浑身软得像一汪春水。她很快意识过来,是那帐中的香有问题。
或者说,有问题的不是香,这是妖皇的寝殿,她们不敢谋害妖皇。是她喝的的酒,遇到这香,就产生了这样的效果。
妖皇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是灵女,天生与妖敌对,被送上妖皇的龙榻前,自然要磨平所有尖利的爪子。
这样的情况对她很不利。她还光着身子,今夜要真的“侍寝”了,一旦传到宫明月的耳中去,倒霉的是她。
不过往好处想,以宫明月野蛮凶狠的性子,这条蛇在用尾巴拍碎她之前,肯定会踏平整个妖族。
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美滋滋。
重樱脚底虚浮无力,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如同一只球,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台阶不高,她摔得不算狠,尽管滚得很狼狈,她清楚得记得自己什么都没穿,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腕上。
自始至终,那张裹着她的薄毯都好端端的在她身上。
一双脚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是双男子的脚,鞋面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上面绣着一只大白鸟。
重樱晕乎乎地抬起头,顺着衣摆,往上望去。
师千羽一身庄严的锦衣华服,长发用玉色的发冠束起。他身后拢着一对雪白的大翅膀,白羽上沾血迹,被那雪白的颜色一衬,愈发得显目。
妖族通常只有两种情况才会显露真身,一是发情期,修为低的会控制不住露出妖的本相;二是身受重伤,灵力无法维持人形,就会露出妖怪的象征。
很显然,师千羽是第二种。
师千羽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破天荒地半开玩笑道:“樱樱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礼。”
重樱:“……”
原来你不是一只正经鸟。
她的脑海中念头转得很快,启唇道:“我浑身没有力气。师公子,我知道,安排我今夜侍寝,并非你本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找你负责,
麻烦你扶我一下。”
经过师千羽化出大翅膀,护她的那一幕,她差不多相信师千羽的话了——他对她没有恶意。
但人心隔肚皮。
何况是几千岁的老妖怪。
她的这句话,一下子给师千羽戴了顶高帽子,敲打他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师千羽抬眸往帐中望去,倏然明白过来:“她们给你用了那香。”
“会死吗?”
“不会,两个时辰后,药力自会解开。”
居然要两个时辰这么久,妖族是不是太高估他们的妖皇大人了?重樱眼神古怪,不知怎么的,想起秃鹫与小百灵鸟的调侃。
从小到大在药罐子里泡大的,的确没有秃鹫看起来身强体壮的。
“在想什么?”师千羽察觉到重樱的异样。
“没有。”重樱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询问,“可以给我件衣裳吗?”
“姑姑的人在外面守着,你暂且忍耐片刻。”师千羽稍稍迟疑了一瞬,伸出双手,连人带被子,将重樱抱了起来。
重樱惊呼一声。
这声音正是师千羽要的,他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那里果然有两道影子晃动。
“得罪了,樱樱姑娘。”他抱着她,目不斜视地往床边走去,手很规矩,没有乱碰。
重樱揪着毯子,缩成一团。一进了帐中,她立时拖着软绵绵的手脚,拱着身体躲到床角。
师千羽站在帐外,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诸多戒备,但请你相信,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必知无不言。”
“妖皇大人,丞相府的二公子,师公子的身份真是叫人眼花缭乱。”重樱沉默片刻,果断点出心中的疑问,“师公子究竟是何人?”
关于妖族的历史,她知道的不多。妖族那位名为“羽”的少主,她还是在查宫明月的信息时,顺带了解的。
这位妖族少主骁勇善战,又兼生得俊美,曾是妖族的全民偶像,可惜遇上两族争战,为救自己的父亲,被曦灵女所伤。再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整整三千年没有消息。
“妖皇是我
,丞相府的二公子也是我,此事说来话长。”他拉了一张凳子在床畔坐下,显然是要唠家常的意思。
也对,长夜漫漫,殿外还有云罗的两只“眼睛”守着,不唠嗑家常,两人干瞪眼,着实尴尬。
重樱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当年两族大战,父亲身死,我亦身受重伤,留下一颗内丹。姑姑花了三千年的时间,将我的内丹修复好,放进丞相夫人的肚子里,与她腹中的骨肉相融。”师千羽眉目间笼着一层柔光,将个中原委娓娓道来。
“这么说来,丞相与夫人都是普通人?”
“父亲、母亲,还有姐姐,都是普通人。”师千羽颔首。
重樱悬起的心,搁回肚子里。朝中两大势力,国师是妖就算了,要是丞相一家子再成了妖怪,大魏百姓只剩下被生吞活剥的份。
“我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父亲母亲为我多方寻医,都找不到原因。”师千羽垂着脑袋,轻声咳嗽起来,背后的翅膀随着他的咳嗽,微微抖动着,“在我十六岁那年,妖丹迫使我化出翅膀,露出妖的本相,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普通人。”
“丞相和夫人知道吗?”
师千羽摇摇头。
“你接近我,是因为我是你的药?”重樱想起暴雨那夜,师千羽对她说,世间有一味药能根治他的顽疾。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差直接报重樱的名字了,是重樱迟钝,没有听出话中玄机。
“灵女的力量可以压制妖力,只要吃了你的心,借助你的力量,这具身体便可彻底吸纳妖力。”
重樱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警惕地瞪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