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一亮,镇长就带着人过来,登记他们这些外乡人的姓名,纳入抽签的行列。听到他们打算主动进入苏府,镇长急得跳起来,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然而众人入府之心坚定,镇长只好摇着脑袋,叹息几声。
这半年来,也不是没有外乡人去苏府挑战妖怪,这些人当中还有来自天都城的猎妖师,却都不是妖怪的对手,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与宫明月和卫无欢道别后,重樱背着玉弓,出发前往苏府。
客栈内,宫明月打开了水镜,水镜映出重樱一行人的身影。
水镜会将重樱他们的情况及时反馈过来,如遇到危险,宫明月和卫无欢也能出手相救。
苏府经大火焚烧后,只剩下断壁残垣,坍塌下来的围墙上,遍布火灼过后的焦黑痕迹。重樱站在苏府门前,仰头看着苏府大门。
明真最为急躁,率先推开大门。
其他人见她进去后,并无危险,也跟着进去。
一踏进苏府,满目桃花灼灼,惊呆了众人。与方才的满目疮痍相比,眼前所见简直称得上神仙洞府。
只见桃花深处绿草如茵,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假山碧湖点缀其间,着白衣的侍女们排成一列,手捧盛满瓜果的白色瓷盘,衣袂飘飘地穿过开满鲜花的小径。
这应是未烧毁前的苏府。苏府是镇子上的首富,这些年穷侈极奢,排场都花在住宅上了。
大门在众人身后砰地合起。
有人会去推门,用尽力气,屋门稳如泰山。
“我们被关在这里了。”那人惊慌地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妖怪能有什么手段。”明真双手抱怀,迈着步子往前走。
迎面刮来一阵风,吹落绯红的桃花雨。
重樱伸手接住花瓣,花瓣凉凉的,沁着股疏淡的香气。接着琴声绵绵而起,似山泉流淌过幽谷,月色涌上浅滩。
重樱循声望去。
桃花树下,一名翩翩白衣少年郎正在抚琴,不远处,身穿鹅黄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豆蔻少女趴在
石桌上,双手托着脸颊,出神地盯着他。
少女身后的几名侍女窃窃私语:
“想不到老爷的故友白公子竟这样年轻。”
“白公子的琴弹得真好听,他来教小姐弹琴,老爷可以放心了。”
“小姐最讨厌那些迂腐的夫子,每回都要捉弄他们,这下可好了,终于找到能降得住小姐的人了。”
画面渐渐模糊,再次清晰时,风荷十里,碧叶丛丛。
岸边,少女浑身是水,脸色发白地躺在地上。她的眉眼已经长开,青涩的身段也有了玲珑的曲线。
这应该是十八九岁的苏梨梨。
侍女们跪在苏梨梨身旁,有人拿干布巾替她擦身上的水,有人拿薄毯将她裹进,有人捧着姜茶喂她喝下。
她身后的柳树下,靠坐着同样浑身湿透的白公子。
那白公子气质成熟了许多,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后,拧着袖摆上的水,眉眼带笑地看着苏梨梨的背影。
“小姐真是的,跟白公子怄什么气,他要真的找个师娘来管着您,早就找了,这些年来老爷给他介绍了多少姑娘,他看中哪个了,小姐就是杞人忧天。”
“小姐本来是想摘两朵荷花,差点自己去喂了鱼,幸好白公子及时发现,捞了上来,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活不下去了。”
丫鬟七嘴八舌地说着,苏梨梨抽空,偷偷瞪了白公子一眼。那白公子唇角翘得更高。
眼前的画面又有了变化。
霜雪般的月色笼着高墙,一架木梯靠在墙边,苏梨梨蹲在墙头,上不去下不来,急得直哭,惊得白公子从屋里跑了出来。
白公子张开双臂:“你下来,我垫着你,保证不会摔疼。”
苏梨梨抱着双膝,摇头:“我不下去。”
“乖,夜里风大,容易着凉。”
“我听说你要娶妻了。”
白公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那苏梨梨又急得直哭:“我不许!我不许你不娶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白公子望着
苏梨梨摇摇欲坠的身影,紧张得绷紧身体,脚底蓄力,“你先下来。”
苏梨梨抓到他的死穴,又说:“我不许!我不许你娶妻!”
白公子无奈地弯起唇角,眼底笑意极浓:“你到底是许我娶妻,还是不许我娶妻?”
“我许你娶妻,但你不许娶别人,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要做你的妻子!”苏梨梨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哪知话音刚落,脚底打滑,从墙头栽了下去。
白公子一个飞扑过去,抱住了她。
二人滚成一团,狼狈得相视一笑。
苏梨梨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半夜火急火燎地来爬他家的墙,就是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她要做自己的师娘。
白公子擦着她的眼泪,说:“好。”
苏梨梨一腔情痴得到回应,却哭得更加伤心:“可我们是师徒。”
“是我引诱了你,往后所有的罪名我来背。”
苏梨梨最终没能做自己的师娘。
她央求父兄与陆家退婚,她的父兄责怪白公子引诱自己的女儿,将他打了一顿赶了出去。苏小姐绝食抗议,饿得奄奄一息,也未能撼动父兄的决心——
“便是死了,也要抬进陆家。”
画面切换到白公子这边。
白公子被赶出苏府后,声名尽毁,镇上的百姓听闻他勾引自己的女弟子,十分鄙视,常常将些烂掉的菜叶子臭鸡蛋扔在他家门口。
白公子只能沉默地接受着百姓的指责。引诱夫子的污名,苏梨梨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