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樱话音刚落,师千羽的影子一晃,直接到了重樱身边,接着,她眉心一凉,被他贴了张符纸。
与此同时,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一个声音说道:“咦,灯还亮着,难道里头还有人?”
师千羽伸手,将重樱抱在怀里,一手捂住她的唇,一手掐了个法诀。
屋门被人推开。
两道人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是教他们音律的李夫子,走在李夫子身边的是宫明月。他的眉眼沾了雾气,削淡了凌厉之色,望过来的瞬间,眼神雾蒙蒙的,不禁令人屏息。
重樱手脚僵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师千羽抱在怀里的,立时去推他。
师千羽的手臂牢固得宛如铁铸,整个人岿然不动,没有半点声息。她的后背抵着他的胸膛,隔着单薄的衣裳,能清晰得感受到他肌肤传来的体温。
重樱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看见到宫明月大发雷霆,化出蛇尾,第一个将师千羽击杀的画面。
出乎她意料的是,宫明月往她这边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转而去看桌上烧了一半灯油的铜灯。
跟没看见她似的。
重樱抱着木匣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她几乎用尽全身力道,才勉强抱住它。
木匣子里都是她带来的诗集和师千羽临摹好的作品。
宫明月朝铜灯走去,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眉尖蹙了一下。
李夫子说道:“许是最后一个走的忘了熄灯。今日不知是谁在此值班,居然犯下此等大错,待我禀报给山长,记他一次大过。”
今日值班之人已被师千羽买通,但记过处分非同小可,怕是会将师千羽供出来。重樱回头望向师千羽,师千羽已经松开她的唇,唇畔微翘,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宫大人?”李夫子愤愤说完,发现宫明月依旧站在桌前,神色阴沉,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宫明月眼眸漆黑地向他望来。
“宫大人身为大魏的国师,白日里为皇上分忧,夜里还要同我一起巡视,真是辛苦了。”
“身为书院的一份子,领了书院的薪俸,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宫明月走到窗前,将窗门合上。
他几乎是贴着重樱的身体的,再偏一点,就会撞到重樱的身上。重樱的心脏猛地提起,在他转头与她对视的瞬间,整个人吓得快要晕厥过去。
幸而宫明月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关了窗户后,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去:“夜已深,我也乏了,李夫子,既无事,我们走吧。”
李夫子将桌上的灯吹熄,跟着宫明月走了出去。
雾气愈发浓了些,笔直向下的台阶,一半隐没在雾气里。重樱推开屋门,蹑手蹑脚地从藏书阁走了出来。
师千羽跟在她身后。
重樱抱着木匣子,转身对师千羽道:“今日麻烦师公子了,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师公子尽管提。”
师千羽笑道:“樱樱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
“不早了,师公子早些回去歇着吧,要是累坏了身体,却是我的不是了。”
师千羽握拳轻咳一声:“樱樱姑娘也早些睡,明天见。”
“明天见。”
重樱目送着师千羽的身影消失在夜雾里。
山里昼夜温差大,白日里燥热,晚上有些凉飕飕的,方才虚惊一场,身上渗出了汗,此时站在寒气里,不由打了个哆嗦,重樱赶紧迈着步伐离开。
走了几步,忽觉身后一道凌厉的目光紧紧将她锁住,她回过头去,只见一团团雾气弥漫,整座藏书阁在雾中漂浮,什么人也没有。
大晚上的,又下了雾,难免会疑神疑鬼。
重樱加快脚步。
片刻后,就在重樱刚才站立的地方,一身红衣的宫明月从雾气中走了出来,眉目昳丽,眸光森森。
“宫大人久等了。”李夫子提着灯笼从夜色里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闹了肚子,让宫大人笑话了。”
“人有三急,李夫子不必放在心上。”
宫明月不过在雾里站了会儿,那身绯色的长袍,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颜色浓烈得宛若鲜血般凄艳。
他本就是极
为冷艳的长相,那双桃花眼望过来时,目光温柔又薄凉,令人联想到堆满枯骨的忘川河边,日日徘徊的艳鬼。
李夫子的声音堵在喉咙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夫子可放过风筝?风筝飞上了天,看似自由,却不知无论它飞得多高多远,始终掌控在别人的手里。”
宫明月的话题跳跃得让李夫子反应不过来,李夫子尚未接话,只听得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小东西麻烦得紧,松了手中的线,它便乘风而上,越飞越高,再也找不见;若收得紧了,又会崩断手里的线,索性摔得粉身碎骨,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李夫子听得一头雾水:“宫大人怎么突然提起放风筝了?”
“一时有感而发。”宫明月阴沉沉地笑了一声,笑得李夫子骨寒毛竖。
重樱回去时,手脚犹有些发凉,她掀开被窝,荷包还放在原来的地方,放下心来。
洗了一把脸后,重樱将荷包塞在枕头下,睡下了。
被宫明月吓了这么一回,连睡觉都是不安生的。梦里有条金色的蛇,瞳孔冷冰冰的,盯了她一夜。
要不是香丸被重樱扔了,重樱以为又是宫明月的恶作剧。
翌日是个阴天。天色灰蒙蒙的,冷色调的灰白云层,沉甸甸地仿佛要坠下来。
重樱一夜没睡好,打着呵欠,神情困倦地往后山走去。
又是宫明月的灵术课,这厮自打上回用过实战教学后,沉迷上这样的教学方式,回回都把学子们扔进幻境里折腾,美其名曰历练,整得学子们叫苦不迭。
路上她碰到了师千羽,师千羽也看到了她,两人相视一笑,接着,极有默契地拉开距离,一前一后,保持着一段距离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