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书的两人已飘落山崖,向溪边草甸缓步走来。
借这两人一气呵成的笔意,有些写字的参赛者已经写完停笔,一心赞美岩壁石刻,另一些没画完的参赛者,继续埋头苦画。
宋潜机坐下填充土豆花细节。
纪辰在一旁欣赏片刻,不由叫绝——
纸上无风,花瓣却沾着露水,似在风中微颤,花梗上每根细碎绒毛都画得纤毫毕现。
他表情沉痛地入座,拾起价值连城的烟霞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
“我真不想来参赛,除了被人嘲笑还能如何,但家中长辈非让我来试试。”
宋潜机画完,满意搁笔,等墨痕自然风干时,看向对方纸面。
运笔力透纸背,笔意圆融通达,但确实只有个圆圈。
“你既然不会山水构图,为何不写字?”宋潜机问。
“字的间架结构,也是一种构图啊。”
宋潜机恍然。纪辰对空间的认知特殊,根本无法画出任何平面的东西。他应该去搭建、去构造。他是天生的阵师,道祖赏饭吃的天才。
“我虽然觉得你画得很好,灵气扑面,但是毕竟这土豆花……”纪辰换了个委婉说法,“太新奇。华微宗请来当世十位书画大家来评选名次,他们可能无法接受。”
宋潜机安慰他:“人生大部分事情,本就是重在参与。”
纪辰点头:“你说得对。有时候越努力,越不行。”
前桌参赛者听见,纷纷回头,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们。
宋潜机从那些眼神中看到十四个字:
“死猪不怕开水烫,杂鱼菜鸡凑一桌。”
但两人互灌丧鸡汤,气氛竟十分和谐。
宋潜机甚至再次提笔,在对方纸面写了两个蝇头小字:
鸡蛋。
纪辰拍手称绝:“妙啊,圆圈变鸡蛋了,我画的就是一颗鸡蛋。”
说话间,周围响起一片恭贺赞美声。
宋潜机和纪辰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在恭喜他们画出了鸡蛋。
只见一人身穿白色锦袍,手摇折扇,穿过草甸和人群,站定他们桌前。
纪辰大惊,这不是石壁留书的赵霂吗?他还亲自来指导垫底参赛者?
那人得意笑道:“宋道友,好巧,瑶光湖畔水榭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瑶光湖水榭?
宋潜机略一思索,依稀记得那天不适合采泥。
孟河泽得了许多法器,自己得了一朵琼玉花。
至于水榭里最后来的两人,他只记得赵济恒怀抱许多画轴。至于眼前人,他毫无印象。
宋潜机疑惑发问:“道友可是赵济恒的朋友?”
赵霂冷下脸色:“我是他堂哥。”
他心想这人连赵济恒那种草包都记得住,居然记不住我?
不过是今日风水轮流转,他没了水榭里的风光,想故意侮辱我罢了。
其实他若能送把躺椅送个锄头,那宋潜机不仅认得他,还会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赵霂向身后看了一眼,赵济恒得到指示,一个箭步窜出来。
他眼疾手快,一把抽出宋潜机的画,高高举起,向四面八方展示:
“宋潜机,我说你一个剑修不去武试,敢来报名书画,还以为你要画什么,到底只会画野花啊。”
纪辰抢回薄纸,认真纠正:“这位道友,它不是野花,是土豆花。我本来也不认得,多亏宋道友见多识广……”
赵济恒故作惊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苦学符道十二年,提笔写不出半张符的纪小仙君,失敬失敬。令尊生前也是叱咤一方的强者,只可惜去得太早。”
周围响起快活的笑声。
纪辰脸色涨红。
宋潜机微笑:“总有些人开窍稍晚,大器晚成而已。”
纪辰感激地看着他。
赵霂又一个眼神示意,赵济恒一把抓起纪辰桌上的画,拍桌大笑:
“大家看,这是鸡蛋!”
众人兴奋围上前,欣赏圆润光泽的一个蛋,眼泪都快笑出来。
“鸡蛋土豆花。”赵霂淡然微笑道,“二位真不愧同坐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