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可法师知道吗?这种树,幼年的时候会寄生在已经长成的嘉木之上,伸出根蔓来,牢牢绞住被它寄宿的嘉木,一点点夺去嘉木的力量,直到将被它寄宿的嘉木活活绞死,取而代之。而后,它便能吃着嘉木腐烂的肥,长成一棵枝叶茂盛,亭亭净植的菩提。”
李安然语调淡然,像是在叙述什么天生天然的道理一般,荣枯听着心里却突突直跳,喉咙一阵发干。
“殿下……”他下意识地唤了她一声。
却见李安然莞尔一笑,用轻快的语调扯开了话题:“法师,四月八就是浴佛节了,到时候永安的各大街坊会坊门大开,有花车,有舞乐,公然又是一个小年,好玩的紧。”
到时候为首的花车上会放着纸扎的佛像,佛像后面跟着装在同样是纸扎的观音像,车队会一路行进到汜水,将如来像和观音像连着莲花座一起放到水里,让汜水带着远去,祈祷接下来诸事一帆风顺。
李安然并不排斥这样的节日,她也觉得浴佛节好玩。
荣枯见她扯开话题,他也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无趣人,便点头道:“小僧也有兴趣前往一观。”当初在西域的时候,虽然也有“浴佛节”但是因为西域干燥,缺乏水源,他们这些僧人浴佛的方式,也就是掬一捧水,浇在佛像上便完了。
哪里像是大周这般花样百出,热闹非凡?
李安然道:“法师不知道,浴佛节虽然是你们沙门的节日,我们这边却也是百姓同乐的日子。当日更有习俗,女子戴巾帼,穿白衣,画观音妆,到时候法师别一头栽进‘观音堆’里,被满街假观音迷了方向才是。”
荣枯笑笑:“供观音者,心皆有观音,故作观音妆,真假无妨。”
李安然看着他这幅模样温柔和善,又偏偏带着些志得意满的俏皮,只觉得手指痒痒,痒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伸手往他脸颊上掐了一把:“法师这张嘴,半点不饶人,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荣枯原本在看晚霞,冷不丁被李安然掐了脸,刹时间一双眼睛瞪得溜溜圆,满眼震惊地盯着李安然。
一时间他舌头打颤,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人跟僵住了一般,只觉得血气往面上涌。
“殿、殿下——殿下何、何故——”
李安然松开他的面颊,对他这如同被蛇蝎蛰了一般的反应也愣怔了。
或者说,她也被对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法、法师?”她看着耳朵绯红,说话结巴的荣枯,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呃……法师,是我忘形了。”
荣枯捏着自己的挂珠,深呼吸一口气,面上的绯色才渐渐降了下去:“我等沙门弟子,是不好和女善信有肌肤之触的,会给女善信带来孽缘。累她下辈子仍投做女子……”他话说到一半,便嗫喏着不再说下去了。
李安然摆了摆手:“我这辈子还没过完呢,谈什么来世。”
荣枯刚从突然被李安然调戏的窘境中缓过来,听她这般说,便问道:“殿下是不信因果报应,今生来世之说吗?”
李安然笑了:“我若是信一点,我便不是如今的我了。”她想了想,补充道:“法师刚刚的故事似乎没说完,下辈子即使仍旧投做女身,那又能如何?”
荣枯那张能言善道的利嘴难得有些嗫喏:“也、也没得什么。”
他不说,这事又似乎不是什么一定不能说出口的为难事,李安然反倒更起了兴致,笑着追问道:“法师怎么不说了?你这可不像是没得什么的样子,出家人不打诳语呀。”
荣枯见她眉眼弯弯,一派逗他的模样,心里反而升起一股意气:“佛经有言:曾有女善信执意供奉僧宝,外人劝她不得,便放她入内,那女善信身姿绝美,乃是国色皮囊,供奉僧宝之时,在座做一百零八位阿阇梨无一不动爱慕心。破了心戒,累那女善信世世投做女身,世世嫁那些为她心动而破戒的阿阇梨,轮回一百零八世,乃过此劫……”
李安然无语:“和尚把持不住,还得怪女人生的太美?她本是好心,怎么就突然多出来了这么多……”她话还没说完,回过味来,登时柳眉直竖,“臭和尚,你想得到是挺美的。”
荣枯无奈,双手合十:“善信莫急,贫僧未曾破戒。”
“呸,你才是善信呢。”李安然啐了他一口,站起来走了。
这臭和尚说的什么狗-屁话,生气了。
她来去一阵风,荣枯还没弄清楚她怎么就突然恼了,李安然便走出了厢房小院,“哐”一声拍上了院门。这小插曲到是闹得荣枯忘了刚刚她说菩提时,那份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
李安然回到自己的屋子,翠巧伺候她沐浴,满屋子点起了香薰之后,才睡下了。
大约是和尚说的那个典故太过荒唐,李安然睡前又难得情绪澎湃了一把,以至于当天晚上便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一觉醒来却又忘得干净,只觉得累得慌,一点也不想起来。
翠巧见她没什么精神,便吩咐厨房多给她准备了一碟子菹菜,伴着糙米粥喝了,李安然喝完暖粥,胃中舒服,晕乎乎的脑袋才清醒了一些。
像是要出一身汗发泄一下,她取来自己房中时时擦拭的长铗在院子里舞弄了一番,出了一身汗,整个人才真正舒爽开来。
——臭和尚说的故事后劲太大,以后不许他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因果轮回了。
她暗自打算着,却见外头扑进来一只灰羽的信鸽,那鸽子扑在李安然脚下,便训练有素地伸出脚来,露出脚上的信桶。
李安然捉过鸽子,取出里面的密信,上头熟悉的蝇头小楷写着:
已擒获真,不日将携东胡幼童及真回归天京。
——这倒是个好消息。
第30章第三更(僧人的手无处可放,徒劳……
李安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调戏了荣枯的后果就是接下来七日,他都把自己关在了厢房里,一步都不曾外出过。
因为红珏要从瀚海都护府带回阿史那真,还得需要舟车劳顿一月有余,李安然主要的精力还是花在教导荣枯宫廷礼仪上。
虽然他作为方外之人,郑太后特地嘱咐过不可以太拘了他,但是李安然之前和郑太后说好了浴佛节之前会让荣枯法师进宫为郑太后讲经。
好在荣枯学得快,李安然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为难,毕竟荣枯作为僧人,如果行为处事太过像士子,反而让人觉得穿凿造作。
她再去厢房找荣枯的时候,发现他搬了个几案出来,盘腿坐在廊下,手持一杆细笔正在贝叶上写着什么。
几案案上散落着裁剩下的贝叶碎片——这些东西是他从雍州带到永安来的,一路上别的他都不在意,就心疼这一沓晒干了的树叶子。
“法师在做什么呢?”李安然坐到他边上去,一时间两人之间只缭绕着炭火煮沸水的“咕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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