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长得可真是好看,皮肤雪白柔嫩,比之精心细养的千金小姐还要好,简直不似凡人才有的。
美貌妇人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脸,眼里是让人害怕的贪恋。
她伸手直直地朝着那雪白面皮而去,眼看着就要碰到那使人痴迷的肌肤,便听身后忽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一声带着惊慌的声音响起。
“娘,您……怎么在这里?”
美貌妇人霎时收回了手,沉着脸转过了身。
“你与其问我,不如先问问自己为什么大半夜的在外面私逛!”面前站着的正是薛伊人,而这美貌妇人便是薛伊人的母亲,薛家主母苏幼禾。她看着薛伊人,脸色阴沉道,“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薛伊人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名声了?!再这般下去,你看看还有谁敢娶你!”
闻言,薛伊人咬着唇,回道:“没人娶就没人娶,我不稀罕!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做老姑娘也可以!”
“娘,你和爹爹就我一个女儿,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嫁人?我就留在家里陪你们一辈子不好吗?”
苏幼禾没说话,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半晌,才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你还想着那个穷道士是吗?”
薛伊人抿着唇没回答。
苏幼禾却不放过她,继续道:“先不说你们门不当户不对,配不配。且说,他心中根本无你,你们就不可能有结果!薛伊人,你是我薛家的千金小姐,倒贴一个男人,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薛伊人的脸色倏地白了。
她猛然后退了两步,忽地顿住,抬起头直视苏幼禾道:“那您呢?您既然如此嫌弃穷道士,当初又为何要和一个道士在一起,还生下陶初一?你就不要……啊!”
“啪!”
话没说完,一记重重地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就是这么和你娘说话的?”苏幼禾冷着脸道。
响亮的巴掌声划破了雪夜的寂静,薛伊人捂着红肿的脸,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声音低落,“对不起……娘,我只是……只是真的好喜欢他啊。”
“娘,我喜欢他,哪怕他不喜欢我,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傻孩子。”
看着女儿满脸是泪,苏幼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她轻轻地把薛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娘懂你的心思,可是有时候喜欢不能当饭吃。娘当年受尽了这苦,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娘不想你也受这苦。”
“娘当年因此做错了事,不希望你也踏上这条路,伊人,我与你爹只有你一个孩子,只有你过得好了,我们才能安心,你明白吗?”
她捧着薛伊人的脸,轻抚着那红肿的面颊,轻问道,“疼吗?抱歉,娘一时气急动了手,你怨娘吗?”
母亲的安慰让薛伊人心中又酸又涩,眼眶发热,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接连不停的往下掉。闻言,她一头扑进了自家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哑着嗓子道:“不怨,女儿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是女儿口不择言,伤了娘的心。”
“乖孩子,”苏幼禾轻揉着她的头,声音柔和,“想哭就哭吧,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哭过就好了,你可是我们薛家的掌上明珠,是这里最漂亮最矜贵的姑娘,往后整个薛家都是你的,你想要找什么样的男子不行?何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伤心呢?”
薛伊人埋在她的怀里,放肆大哭。
“……娘,那您呢?您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幼禾微微一顿。
看着自己泪眼朦胧的女儿,她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戾气,须臾,才轻声回道:“是因为你爹,当初陶逸枝一心问道,给了我一纸休书,便要让我走。是你爹的出现,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与小豆芽打听来的八卦不同,在苏幼禾口中,她是先与陶逸枝两情相悦,于是不顾家里反对,硬是嫁给了一个道士。
结果自己却吃到了苦果。
婚后的清贫生活暂且不提,只说陶逸枝心中最重要的便是道术,在她怀孕时也沉迷修道,差点害得她一尸两命。
而在她艰难分娩时,身为丈夫,他更是不在身边,反而是去了外面降妖除魔。
对于被他帮助的人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可对于独自分娩,被他忽略的妻子来说,这却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事了。
而她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与陶逸枝闹了起来。
可结果却是,陶逸枝非但没有悔改,甚至直接给了她一纸休书。
“若不是我寻死时遇到了你爹,怕是也不会有你了。”
“所以,伊人,你也别多想,我和你爹为你相看的那位齐公子,无论家世人品、还是相貌,皆是上等。你与他在一起,定会幸福的。”
这一次,薛伊人没有再激烈的反抗。
……或许,她娘说得是对的。
她与谢无药无论从哪处看,都是不相配的。
更重要的是,谢无药……根本不喜欢她,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可明明,明明许多年前他不是这样的。
薛伊人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她无意中听到了爹娘谈话,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于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去了青云观。
那时,陶逸枝还在,陶初一也还是个整天只知道瞎跑的假小子。
而谢无药……他也还不是今天的样子。
她从没上过山,自是没走过那山路,走起来小心翼翼东倒西歪的,眼看着就要不小心摔进旁边的泥田里。千钧一发之际,是谢无药抓住了她。
“你没事吧?”小小的少年天生一双笑眼,眉眼弯弯,“这山路不好走,你可要小心点。”
彼时,他双腿健全,明明是在山间长大的乡下孩子,却偏偏没有半点乡下男孩儿的脏污与粗俗,反而像是个哪家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小公子。
长相俊秀,皮肤白皙,笑起来时好看极了,是这方圆百里最好看的人。
那时,她还小,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她知道,她喜欢他的笑,喜欢听他温柔的声音,喜欢与他玩。
因此,后来,她便偷偷甩开家里的下人护卫,悄悄跑上了山。当时,他们都不知道上一辈之间的事情,可以放心恣意的玩耍,什么烦恼也没有。
那时,他从不曾对她说过重话。
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们一起在山上疯跑,一起放风筝,一起摘野果,一起烤麻雀,一起做尽小孩儿该做的所有快乐事,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了。
他们还一起过家家,她是新娘,而他是新郎,他们许诺待到长大了就……成亲的。
那时,虽是幼时戏言,可心意却是真的。
然而如今,却是一切都变了。
他怕是早已忘了他们曾经所经历的这些事了吧,他成了那青云观最是温润淡然的谢道长,一心只有青云观……陶初一,而她,也成了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一厢情愿的傻子。
“我会幸福的。”
她从苏幼禾的怀中抬起了头,擦了擦眼泪,忽地笑了起来,“娘说得对,我是薛家大小姐,我不幸福,谁会幸福?!总有一天我要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
“你能想明白便好。”苏幼禾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柔声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我可以瞒着你爹,但是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次,直到你成婚,你都别想再出家门一步了!”
“不会有下次了。”
薛伊人摇头,笑着道,“娘,我还没有那么傻。”
“去睡吧。”
“嗯。”
薛伊人点头,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后,这才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粉衣女子,她一愣,问道:“娘,这是谁啊?怎么倒在我们家门口。”
边说,她边走了过去,当看清那粉衣女子的脸时,却是忽地一怔。
——这脸,好生熟悉。
正想着,苏幼禾走了过来道:“想是什么苦命人吧,你别管了,我会让人把她带进府里照料,等她醒来再详问。到底是个姑娘家,又长得这般好看,放任不管谁知道会遭遇什么?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听到这话,薛伊人便笑了起来,拉着苏幼禾的手臂撒娇似的摇晃道:“我就知道我娘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才不是那些人说的抛夫弃女的薄情人!
“就你嘴甜,行了,滚回去吧。”
苏幼禾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摇了摇头。
“嗯,娘,您也早点休息!”
待薛伊人走了,苏幼禾脸上的笑便淡了下去,半晌,才唤了下人把这粉衣女子抬回了府。
而这头,薛伊人躺在床上后,才猛然想起为何会觉得那粉衣女子长得眼熟。
若是她没看错,那粉衣女子与青云观那个裴姑娘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闻人师兄,闻人师兄,不要……啊!”
房间里,裴月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不,那根本就不是梦!
虽然掌门师伯提醒过界门里或许会有意外,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结果却会糟糕至此。他们刚跳进界门,却不想,一阵剧烈的罡风忽然生起,只把他们吹得难以招架,很快便迷失了方向。
最重要的是,风太大,他们想要稳住自身都难,更别说救其他人。
三人之中,数她武力最差,眼见着那罡风便要把她吸走。
最终是……
是闻人师兄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危险!
而他自己,却是被罡风吸了进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她真的没有想到生死关头,闻人靖竟会这般做,可还来不及欣喜,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罡风之中。
她想要跟上去,却被那罡风阻拦,根本连自己都顾不上。
若不是仲无愁护着她,怕是她当时就要命陨。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快就被罡风吹散,她抵挡不住,终是晕了过去。
那时,她甚至想,如果……如果能与闻人师兄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可现在。
身上有疼,呼吸也是顺畅的。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映出了这间陌生的屋子。
所以,她还没死?
“你醒了?”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长相温婉的美貌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着药碗的婢女。
“你已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我让人请了大夫给你瞧过,说是你是力竭才导致沉睡的。”来人正是苏幼禾,她自然的坐在了床边,伸手从婢女那里接过药碗,柔声道,“姑娘,你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来,这是大夫给你开得药,你快趁热喝了。”
她看上去很是亲切,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很是让人心生亲近。
“谢谢夫人,是您救了我?”苏幼禾的温和让裴月放下了防备心,况且,看这个情况,应是这位夫人救下了她,她接过药轻声道谢。
“不错,你恰巧倒在我家门口,又见你身上有血,还是个姑娘家,怎么也叫不醒你,便先让人把你抬进了府。”苏幼禾笑着解释道,“不知姑娘家在何处?你且告诉我,我可以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也免得你家人为你担心。”
听到这话,裴月微微一怔,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说,你只救了我一人吗?当时我身边没有其他人吗?”
“不错,可是有什么不对?”苏幼禾关切的问道。
只有她一人,没有闻人靖和仲无愁……
裴月怔愣了一瞬,才摇头道:“没有,还要多谢夫人出手相助,您的大恩,裴月没齿难忘。”
“裴月?好名字。”
苏幼禾笑道,“裴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举手之劳罢了,你我能相遇,也是命数,不必道谢。”
“我本家姓苏,夫家姓薛,我观你年纪与我女儿差不多,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苏姨。”
“夫人的女儿竟是这般大了吗?”闻言,裴月有点惊讶。虽然在修真界她见过许多实际年龄几百上千,但外表却还是年轻模样的修者,但凡间可不比修真界,凡人便是再会保养,也最多只能延缓一点衰老罢了。
“夫人看上去这般年轻,您不说,我还以为你才成婚不久呢。”苏幼禾看上去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在凡人间已是让人惊奇了。
苏幼禾笑道:“不过是会点保养之法罢了,裴姑娘是女子,想必也懂女子对外貌的重视。我夫君乃是本地首富,打他注意的小姑娘不知凡几,我可不就得好好保养才行?”
听她这般说,裴月心头一动。
想了想,便悄悄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瓶驻颜丹,这是修仙界才有之物,一颗便能保十年青春容颜,很熟女修们喜欢。
裴月自是也不例外,所以也特意备了一些。
驻颜丹很贵,但如今她已是剑尊弟子,自是不缺这点灵石的。
苏幼禾救了她,她自然是要还了这恩情的。
如此,这驻颜丹倒是适合。
思及此,裴月便把那瓶驻颜丹递给了苏幼禾道:“夫人若是不介意,可唤我的名字便是。这是驻颜丹,是……我无意中得来的驻颜圣品,服用一颗,便能保十年青春,极其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