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应时仔细关严了门。
隋正帆还想发挥精英特工的职业素养,再扒门缝看一眼,被父亲一把扯回来,拎着衣领拽下了楼。
相比起这对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夫妇,隋应时还要比他们更熟悉展琛
这不是个像表面上那么温吞好脾气的孩子。
……
当初,展琛刚被带回隋家的时候,隋应时也担心过他会不会挨欺负。
隋家有自己特聘的教官,都是退役的精英,家族里子弟从小受的就是顶尖的军事训练,优胜劣汰从来都是家常便饭。
隋应时怕照顾不好展琛,特意对教官嘱咐过,万一家族里有子弟看展琛不顺眼,找茬捉弄欺负展琛,就随时去找他主持公道。
过了大半个月,教官也没去找过隋应时一次。
隋应时担心是教官们玩忽职守,把几个教官叫过来问话,却被焦头烂额的教官们请去了训练场。
隋应时没能在训练场看到展琛。
家族里那些平时一个比一个难管、不揍得三天下不来床就还能蹦着高跟老子顶嘴的男孩子,这会儿竟然罕见的扎堆凑在一起,没有你抱我我摔你地打成一团。
平整的训练场彻底变了样,多出不少临时修建的简易防御工事,有人手里抱着霰弹|枪,“阵地”上居然还有像模像样的电磁迫击|炮。
隋家不准孩子们随便动武器,隋应时沉下脸色,问教官们是谁违反的规矩。
“谁也没违反,枪是他们自己做的,用的都是民用级别的材料。”
教官苦笑:“一开始还是最简单的几种,不知道谁拿来了图纸,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刚来训练场的时候,不是没人找展琛的麻烦。
展琛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遇上这群从小练习着格斗搏杀长大的家族子弟,再怎么也难免吃些苦头。
教官们看在眼里,暗中盯得紧,随时准备一旦过火就去找隋应时。
可也不过是三、四天的工夫,形势就有了变化。
原本动辄挑事找展琛麻烦的那几个刺头,不知道为什么转了性,开始整天围着展琛转。
起初还只是几个人,后来不知怎么,跑来找展琛的人越来越多。
再接下来,在展琛的建议下,这些人居然还改造了一个空置的训练场,搞起了像模像样的对战演习。
演习分成红蓝两方,时长定为一个月,目标是扒了对方指挥官的裤子。
“我们听说他们要搞演习,也没往心里去。”
教官说:“直到昨天,他们居然连精确指导的电磁|炮都弄出来了,我们查了查原材料的序列号,是有人暗中拆了厨房的微波炉……”
这些武器都还很粗糙,基本只是能用的水平,能造成的杀伤规模上限也局限在了捣毁一个马蜂窝。
可要拿来让这群正嗷嗷叫着一腔热血的男孩子上头,已经完全足够了。
两方对垒的局面最大程度满足了这个年纪少年的好胜心,平时用来闯祸捣蛋的过剩精力全被吸在这上面,连半夜都有人想方设法摸去对方阵地,想要挖塌对面那一批防御工事的墙角。
隋应时听着,逐渐来了兴趣:“是那个展琛弄出来的?”
教官点头:“是他出的主意,这些简易武器也都是他照着图纸做的。”
隋应时打量着眼前尚且稚嫩的演习布局:“他是哪一边的?”
教官摇了摇头,向上指了指。
隋应时不由愣了下,抬头沿着教官的示意看过去。
展琛没有加入这场游戏似的对垒的任何一方。
他用随手做出的小玩意做交换,从隋家子弟手里换来了武器的制作图纸,又照着这些图纸做出来对这些半大男孩子更有吸引力的新成品,甚至还组织起了一场像模像样的攻防战。
这样下来,这些男孩子已经很信服展琛。
展琛看的书比他们多,动手能力也比他们强,他们从展琛这里换武器,对垒的胜负结果也要展琛来评判。
展琛还没太学会格斗,也没做什么服众的威风事迹,其实却已经隐约成为了这群男孩子的核心。
只要他适当控制武器的发放,稍微在裁决时偏向些,就能把一撮人收拢在自己身边——他是隋正帆的养子,如果表现得足够优秀服众,未必不会被考虑作隋家继承人的选择之一。
可偏偏在这时候,展琛却又什么都不管了。
隋正帆背着手,眯了眯眼睛,看向那个在这种时候跑到树上藏起来,枕着手臂睡觉的少年。
……展琛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在被强行抹去记忆,彻底忘记展琛之前,隋正帆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特意设了不少关卡来考验展琛,这看起来是个有天赋又有主见的少年,能做到长辈的一切要求,也有自己的规划,不会向家族里的长辈低头妥协。
这像是个最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温和,理智,足够聪明和优秀。
优秀到隋家几乎没有考虑其他人选,就把继任家主和一个早准备好的名字预备给了展琛。
……
隋正帆愣了愣:“他不是这样的孩子吗?”
隋应时磕了两下拐杖,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在他身边,隋盏有些哑然,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臂:“不是。”
在意识到那个年轻人原来是自己的孩子以后,她曾经反复回想过,在游戏世界时他们见到展琛的每个场景。
游戏世界被强制压缩后反噬,展琛忽然出现,来接昏迷的俞堂,提醒她提防和自己一样的人。
在孤儿院里,展琛数据化的身体安然无恙地被特勤局局长的子弹穿透,徒手下了特勤局局长的枪。
那间“电梯”挤压尽最后一点空隙,展琛站在不断合拢的狭缝里,朝跳下来的俞堂伸出手。
……
那个孩子是他们留不住的。
他的命运被当成最优质的商品售卖,他被从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份里再三剥出来,终于不再找什么能够停留的归处。
他不把自己当成任何一个家里的人,他轻易选择了单枪匹马去做特工,面对无法保守的有关电子风暴的秘密,又没有多做考虑就选择了死亡——在像是不可违的被压下来的注定消溃的逼仄未来里,他像是已经放弃了一切逃出去的可能。
在他们所有人里,展琛才是最疯狂的那一个。
只有彻底疯狂的人,才会一遍又一遍倒转仿佛不可改的现实。
只有一个彻底疯了的人,才能在已经看清了所有此路不通的绝望之后,依然保持平静和温和。
gu903();“如果不是有那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