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方才还哆哆嗦嗦说不利索话,听袁侍卫说完后,她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皇上!妾身也是受德妃威胁!她听闻贵妃在显州时曾与妾身有过误会,便寻了妾身替她做伪证!还给了妾身足足一万两银子!那银子妾身放在驿馆,一点都不敢用,皇上可以即刻去派人将它取来!”
她呜咽地抬头,面色苍白,感激地看向林绿萼,“贵妃娘娘在显州时尽心为国祈福,从未伤害良民!城镇里无家可归的孩童,贵妃变卖首饰为他们安家,这些事,显州的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的!妾身实在不愿冤枉贵妃娘娘,可是德妃胁迫妾身,若妾身不做伪证,就要以强权压垮赵氏商行!贵妃娘娘,求你原谅妾身吧!”
林绿萼望了赵夫人一眼,掏出袖帕,侧身擦拭泪水,“赵夫人青年丧夫,独育两子,又掌管商会诸事,实在不易。受人胁迫但好在迷途知返,本宫不怪你了。”
德妃虽跪在殿中,却有山崩地裂之感,她本幻想林绿萼百口莫辩的模样该是多么的凄惨可怜、惹她发笑,没想到却是她来面对这种场面。她实在无可辩驳,她只是后悔,怎么会相信了这个歹毒的妇人。
可赵夫人明明是和林绿萼有仇的啊!而且因赵夫人是淑妃介绍的,所以德妃并未过多地怀疑她,只知她贪财,却未想赵夫人竟然是想将她置于死地。
这些人是她招来的,却都反咬她诬陷贵妃,而她要怎么辩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算是深刻体会这种痛苦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实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她盯着淑妃,淑妃垂眸品茗。但她不敢攀咬淑妃,淑妃与皇上多年情分,她随口说一句被德妃诓骗,偏听偏信,皇上哪会过多责怪淑妃。
宁离离与杨昭仪对视一眼,两人跪下,宁离离道:“德妃与臣妾交好,贵妃未回宫前,臣妾曾听德妃说,她妒忌贵妃有孕,上天不公,为何不是她有了身孕,臣妾好一顿劝,德妃才收住了妒色。”
杨昭仪柳眉轻蹙,面含怜悯地看着德妃,阴阳怪气道:“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过往贵妃无子无宠,德妃仗着皇上对她的几分宠爱,时常趾高气昂,如今贵妃有宠有子了,德妃一时气不过,做出糊涂事,还望皇上体谅。”
“体谅?”皇上觉得坐累了,站起来沉着面色往外走,“德妃,朕曾觉得你温柔体贴,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歹毒。搜罗这些人来诬告贵妃,实在悍妒。”
他想了想,这事传出去实在难听,转头对莫公公说:“赐德妃毒酒自尽。”
宁离离曾被她栽赃毒害杨昭仪,而杨昭仪险些被她毒死,两人冷漠地盯着德妃,可惜步儿、新子都死了,死无对证,没法将她过往的罪状一并揭发。她们叩首道:“皇上英明。”
林绿萼站起来扶着肚子,未再多看德妃一眼,仍由莫公公带人将哭泣的她拉了下去。
林绿萼叹了一声,只觉多年情分最后化为恨意,略微有点惋惜,但这惋惜也如云一般,被风一吹就消散了,更多苍凉的疲惫涌上心头,“本宫累了。”
她指着殿中两人和殿外昏迷的一人,对淑妃说,“这些人也很可怜,平民百姓受强权压迫,竟能保持真心,实在不易。本宫会护住赵氏商行,也会派人去燕府搜查,将袁侍卫的家人完好无损地还给他。”
淑妃冷哼着点头,语气温柔:“贵妃心善。”
“是的,心善则貌美。”林绿萼摸了摸步摇和襦裙上的花纹,“真美。”
第94章回京去议事吗
张干占据了永城周围数十镇,粮草充足,手下十万余将士养精蓄锐。他不急,急的是儿子在他手中的徐仲。
徐仲从北青城带兵打到永城,已收回了张干占据的几个城镇,此刻屯兵在永城城外,派兵在城门叫嚣。
永城城墙高耸入云,由乌黑色的石块堆筑而成,遥看似巨大的黑蛇盘旋在荒芜的大地上,城墙上立有塔楼,张干的黑金色旌旗插在塔楼上,在烈风中招展。
烈日当空,边境的云似几条白色的披帛,在碧蓝的天幕中飘荡。士兵身穿盔甲,手执□□,站在城墙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城下叫嚣的钱思。
张干在府中洗了凉水澡,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被城外的徐仲部下将士辱骂了几天,他决定今天去城门口溜一圈,让徐仲暴怒一番。
“把他儿子带来。”他穿上黑金色的盔甲,戴上兜鍪,掏着耳屎对侍从说。
张干想到徐仲,就忍不住骂骂咧咧,都怪田丙那个废物无用,前些日子一百多人追两个人,竟然能被他们逃了!让田丙出去迎战徐仲的侄子,他竟然又被徐之那个黄口小儿斩于马下,幸好田丙的部下充实了他的军队,否则他连一块棺材都不想赏给田丙。
徐仲的儿子徐景兮被侍从绑着带了上来,垂髫小童一张脸饿得干巴巴的,惹张干发笑。他一把抓着徐景兮的衣领,扯着他往外走去。
张干登上城墙,看着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和在风中飘扬的藏青色徐字旗帜,对着城下的钱思喊道:“让徐仲滚出来,老子今天大发善心,让他看看他儿子!”
说着,张干倒抓着徐景兮的小腿,把他倒立着荡在城墙边上,小儿披头散发,满身污秽,被吓得哇哇大哭,干红的唇里竟然能发出这么刺耳的尖叫声,又引得张干哈哈大笑,“徐仲,你儿子要吓死了,你可别怪到老子头上。”
钱思在下面急得跳脚,额上布着密集的汗珠,勒着马缰跑来跑去,大声呵斥张干,嘴里充满了污言秽语。
云水骑马出来,走到钱思身边,“鸣金收兵吧,你越与张干对骂,张干越要折磨徐景兮,他不会这么轻易将他丢下城墙摔死,先退回营地再议。”
“好吧。”钱思瞪向城墙,耀眼的日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张干背着光,拉着徐景兮的腿在城墙边上甩来甩去,耳边充斥着小童无助的哭喊声。
钱思挥手示意退兵,张干还在背后辱骂,但瞧着无人搭理,他一把将哭得声嘶力竭的徐景兮扔到侍从身边,“带他回去灌两碗粥,别让他死了。”
他们撤回了营地。营地建在永城以南三十里的平原上,四周树木砍伐干净,营地外又挖了深深的壕沟,以防张干夜袭营地。
云水在军中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徐之,如今大家亲切地称他一声徐小将军,他过往在马厩学武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武艺如何,只知与师傅对打已不落下风。后来他与钱思闲谈时,告诉钱思他曾跟一位谢姓师傅习武,钱思问可是谢易?他才得知,钱思是那年武举的武榜眼,而谢易是那年的武状元。
如今谢易还在相府任职,钱思得知他未死之后,心潮澎湃,放出豪言,下次回京都之时必要约谢易较量一番,十几年后,看看谁强谁弱。
他们一起回到大帐之中,徐仲正与将士议事,强攻永城,徐景兮必死无疑,徐仲只有这一个孩子,如何也舍不得他牺牲。他们商议,试图派细作进城,收买看守徐景兮的侍从,将他偷偷地救出来。
云水在旁听着,他方才在想,若是下次张干再将徐景兮抓着在城墙边上甩,是否可以一箭射在张干的胳膊上,提前准备好松软的垫子和人墙,在下面接住他。可此法太过冒险,他不敢轻易说出口,因他的身份略显尴尬,若到时徐景兮出了事,别人恐怕会妄议他是想故意谋害堂弟,以博得徐仲的势力。
他来了边境这些日子,徐仲很信任他,出入都带他议事。但徐仲部下众多,过往曾得力的某些将士对他感到不满,因觉他年龄小又与徐将军沾亲带故,他虽屡屡展现自己的能力,但依旧或多或少的让曾在徐仲手底下卖命十几年的将士妒忌或是非议。
他不在意这些说他的话,他来边境的时日尚短,别人一时接纳不了他也是常事,他只需做好该做的事。
云水正在侧头倾听众将士议事,外面传来喧哗之声。
一对士兵将来人迎进了大帐,徐仲见到这行人,略感惊讶。他们头戴纱帽,身穿华服,一看便是来自京都,领头的人四十多岁年纪,面容青黄,风尘仆仆,手中拿着明黄色的圣旨,蔑了徐仲一眼,“徐仲接旨。”
大帐中的十几人纷纷跪下,徐仲的心咚得一声响,难道京都出什么事了?他听到使者读完圣旨,更加不解,皇上竟然急召徐之回京任职?
帐中传来低沉的议论之声,皆不解皇上何意,为何要将才崭露头角的徐之接回京都。
云水手捏成拳,怔怔地盯着圣旨上龙的图案,难道殷牧昭发现了他的身份?要将他传回京都处死?
徐仲抬头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圣旨,又派人打点了使者一行人,然后问领头的使者:“敢问使臣,皇上为何会召末将的侄子回京?”
使者接过递来的银子,淡淡笑道:“那是因为徐之得力啊。他年纪轻轻将田丙斩于马下,这消息传回京都,皇上大叹他为少年英才。”他在营帐中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徐仲身后那个俊秀的少年郎身上,他挥手指了指,“真是少年英雄,仪表堂堂。”
“所以……”徐仲回过味来,皇上是怕他势头越来越强,知他的儿子如今凶多吉少,想将他的侄子也掌控在京中,为了让他后继无人,安分守己。
使者笑道:“所以皇上接他回京享福啊。新修的徐府,宽敞亮堂,先让徐将军的侄子,徐小将军享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