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绿萼抬头四处打量,院中的布置比以往精细许多,过往只摆着几盆花的前院如今放上了小石峰,种上了几棵樱花树,芳林间点缀着奇花异草。红墙色艳,金瓦耀眼,走进正殿后,依旧可见画着黄、白、红、黑、绿五路财神的屏风,雕梁画柱上刻着牌桌十益十忌。
屋内的墙都刷了新漆,色白温润,正殿主位的座椅后用彩漆描了一幅喜鹊报春图,一旁仍供着财神爷和金蟾蜍。
林绿萼暗叹不错,维持了宁离离过往的风水,又添了不少新鲜的金玉摆件,“梁美人呢?”
“她在偏殿休息。”宁离离拉她坐下,挥手让其他人退去,她坐在林绿萼左边小声说,“她快生了。”
林绿萼端起茶杯的手一滞,惊讶地抬眼算了算日子,“我有孕四月,她有孕七月,她这么快就要生了吗?”
杨昭仪与梁美人同住碧玉宫,她闲来无事,日日替她煎药,薛太医问诊时她也会守在一旁,对梁珍意的情况更为了解,她坐在林绿萼右侧,“上个月就开始烧艾草保胎了,薛太医说保到七月,能生则生,生不下来恐怕……”
杨昭仪遗憾地苦笑了一下,“她还在休息,先不说她了。”她伸手贴上林绿萼的肚子,露出吃了蜜一般的笑容,“四个月了吗?竟这么快。”
宁离离推了推杨昭仪,“干嘛啊,让我先摸。”但已经被杨昭仪捷足先登了,她不服气地蹲下来,侧头靠近林绿萼小腹,害怕头上的步摇扎到她的肚子,又忙将步摇珠钗取下,附耳贴在她柔软温暖的小腹上,“好小哦,什么都听不到。”
“我听听。”杨昭仪用胳膊肘挤开宁离离,侧着听了一会儿,“我平日里都不敢摸梁美人的肚子,她身体太弱,我怕我控制不好力道,仔细地替她调养着,却碰都不敢碰一下。”
“我也是。你差不多得了。”宁离离用肩膀挤开杨昭仪,又瞪了她一眼。这几个月她和杨昭仪很聊得来,但林绿萼是她最好的朋友,怎么杨静媛比她还热情,她手轻柔地抚上林绿萼的肚子,露出满意又舒心的笑容。
两人围着她啧啧称奇,又摸又贴,林绿萼感觉自己像院里新来的小狗,正在摊着肚子逗两位贵妇开心。她在神石寺时还担心杨昭仪出事,没想到她们俩竟然这么要好了,她很欣慰地将两人一齐推开,“住手吧!”
“我们晚上打麻将吗?”杨昭仪问,“我上次输给你的银两还没有给你,刚好这次赢回来,就不用给了。”
“不打不打。”宁离离接连摇头,“有孕在身的人,气运极好,牌桌十忌就写了,不能和有身孕的人打麻将。况且今夜还是两位孕妇,我们俩必输。”
林绿萼失落地叹了一声,“不打吗?”
杨昭仪才不管这些,拉着宁离离的手,“不打吗?”
“打!”这重重催问让号称雀神的宁离离感到失了脸面,她哪能怯场?暗自思索趁她们不注意时,她悄悄拜一拜财神再开始晚上的麻友会,“对了,淑妃有些古怪。”
“你之前来信让我帮你盯着德妃,那时我已派人盯了她几日了。我每日都会去明珠宫小坐一会儿,她在我离开明珠宫后,去了明珠宫两次……额,不对,是三次。第一次我去时,她跪在殿中,淑妃不太搭理她,我问淑妃她来做什么,淑妃说她摇尾乞怜。可是我却明显感到淑妃娘娘心绪不宁。”
林绿萼想了想,“我知道了,她定是收到了驸马的信,所以急忙将我有孕的消息告诉了淑妃,乞求获得淑妃的信任。”
“说起来你运气可真好,怎能一次就……”杨昭仪打断了两人议事,不好意思地笑着吐了吐舌头,“不管皇上如何,能有一个孩子,往后的日子含饴弄孙总是极好的。”
林绿萼很想告诉她们不是皇上的孩子,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入了深宫,又有了身孕,还是得先将烦人的眼中钉拔了,才能安心生子。而且……她眼含激动的光彩,若云水事成了,改朝换代,杨静媛和宁离离也能各自归家,再寻佳偶。也许几年之后,姐妹们能一起带着孩子打麻将。
越想越喜悦,她不禁低头浅笑。
宁离离揶揄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好事?你这脸含春色的模样,该不会是在宫外惹了哪家少年郎记挂吧。”
“哎,哪能啊。”林绿萼想起他少年鲜艳的容貌,嘴边浅笑的幅度更弯。
宁离离与杨静媛对视一眼,林绿萼面色微红,思春含笑,一定有问题。两人倒抽一口凉气,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慌,但是不敢多问。
宁离离叹了一声,将方才取下的步摇又插回头上,整理着头发哼笑道:“若不是你怀着身孕,我今日必要拷问你。罢了,再说德妃第二次去明珠宫吧,就是皇上传出要接你回宫的前一日,德妃去了淑妃宫中,我的人回来告诉我后,我又借故东西掉在了明珠宫,再去了明珠宫一趟。”
“那时德妃已经走了,淑妃一人坐在书房里,面前放着一堆信纸,她似乎正在筛选什么,见到我时,淑妃吓了好大一跳,立刻拿起桌上的两本书遮住那堆信纸。”
“第三次就是昨日,你回宫之前她们俩又商议了什么,我很迷茫。”宁离离摇了摇头,她其实隐约猜到了,淑妃不想林绿萼有身孕,这样会影响到三皇子的继位,也会影响到林相对淑妃的支持。淑妃既不愿意告诉她,又要与德妃合谋,那定是想害贵妃了。她想暗中再探查一番淑妃的计谋,孰轻孰重,她心里是有把秤的。
杨昭仪温和地笑了笑,又不自觉地拉起贵妃的莲青色袖子,“碧玉宫亮敞,不如你搬来一起住吧。我将主殿让出来,我搬去东偏殿。无论她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彼此照应着,总会好许多。”
“皇上不会同意。”林绿萼耸了耸肩,她可是天煞孤星,皇上不想她离得太近。
“贵妃姐姐。”梁珍意扶着婢女的手走到殿门口,她晶莹的泪珠流了满面,“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三人迎上去,将她扶到椅子旁,又拿了厚厚的软垫放在椅子上,再小心地让她坐上去。
梁珍意唇色乌白,眉色寡淡,虽怀孕七月,倒比以往还瘦了一些,往日圆润的鹅蛋脸,瘦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她对着采采使了眼色,采采退出去,关上了殿门。她轻吁一口气,扶着圆润的肚子,垂眸遮住眼中的落寞,“我今夜,恐怕就要生了。”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没想到这么快。
梁珍意坐着,忍着腹中的疼痛,缓了一会儿才说:“我这两日肚子坠得难受,什么也吃不下。方才薛太医把脉后,他说我母体素虚,气血虚少,胎象不稳,下产时未到,身下已有秽露,若再不引产,恐怕会胎死腹中。”
林绿萼看着她这虚弱的样子,又听她说到“胎死腹中”四个字,脚下一个踉跄,惊得险些跌坐在地。
宁离离和杨静媛急忙一左一右扶住贵妃。宁离离被梁珍意的话吓到,又被林绿萼跌倒吓到,拍着胸口喘气,“贵妃娘娘!你到一旁好好坐着,我这心差点跳到嗓子眼了!”
梁珍意拉住杨静媛的手,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所以,想个办法引来德妃,栽赃她害我小产!”
“什么?”杨静媛惊讶地轻呼。
“我才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难以保全。但我宁愿拖垮身子也一直怀着,就是要借皇嗣对付德妃。”梁珍意凄凄地笑了笑,“她想害死我,我进了冷宫,她还要毒杀我,如今却还高坐在德妃的位置上,抚养着琪公主。世上那有这么好的事啊!我要她死!”
宁离离咬着银牙思索片刻,点头,“好,我先对外宣称今夜我们相聚凝香居打麻将,我也约德妃前来,她来之后你再服下催产的汤药吧。”
杨静媛点头,“白日还长,我们细细筹谋一番。”
林绿萼未想到回宫的第一夜就是这样的精彩,她紧张地双手捏紧成拳,就怕燕语然今夜不赴鸿门宴。
第84章观鲤去上钩吗
“然然姐,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林绿萼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扶着温雪,缓缓走到德妃面前。她方才去披香殿寻德妃,宫人告诉她德妃去御花园锦鲤池散步消食了,她便又来了这里。
德妃戴着一对镂空雕花水晶钗,衬得她肤白盛雪,穿着青绿色的百褶裙,倚着栏杆而坐,手里抓着鱼饵,正在逗弄池中的锦鲤,初夏微风卷着清新的荷花香气萦绕在她身边。她眼波微动,映着满塘碧绿,淡淡笑道:“绿绿,好久不见。”
“正月一别,如今初夏,许久不见然然,总是十分想念。”林绿萼坐在德妃身边,从温雪手中接过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团扇,递到德妃面前,“这扇上的美人像你,我特意为你备下的,盛夏消暑,一解酷热。”
德妃将盘中的饵料全抛进了池中,引得鲤鱼聚在一团争夺,她放下木盘,拿着团扇在手中把玩,神情依旧温婉,“可惜我为你备下的礼物,尚在披香殿中,不知你今日会来寻我,倒是没有拿出来呢。”
林绿萼不禁问道:“是什么礼物?”她猜德妃根本不想来见她,礼物之事只是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