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汉子没有分毫防备,一下子跌了出去,口中大叫了一声,同时本能地抓住了缰绳。
马儿嘶鸣,受惊扬蹄,马车顿时摇摆了起来,几乎要将乔佳觅和高初云同时甩下去。
乔佳觅大声催促:“阿云,拽住缰绳!”
高初云用力抓住了粗糙的缰绳,在与车夫两相角逐的力道下,她细嫩的手心很快便热辣滚烫了起来,疼痛感从掌心蔓延开来,几乎是一种被割裂的痛。
好在另一个方向的大力很快就消失了,高初云忍着疼死死抓住缰绳,试图控制躁动不安的马儿。
没过多久,乔佳觅坐在了她的身边,握住了高初云双手上方的位置,同样用力拽了起来。
那双用来作画、绣花的双手指尖发白,其上沾着鲜红扎眼的血迹,在她如玉琢一般精致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格外刺目与颓靡。
高初云看到血,下意识向后看去——
乔佳觅的气息有些不稳,却格外坚定:“阿云,不要回头,我们一起把马车赶到另一个方向去。”
高初云心里惊慌极了,她已经意识到,马车夫一定凶多吉少。
她还是忍不住问:“佳觅,那车夫呢?他是不是……”
是不是已经跌下去了?
乔佳觅的声线很冷:“是。他扒着缰绳和车架,是我用簪子扎了他的手,他才肯放开。”
若是高初云心思再细腻些,便能察觉到乔佳觅言语中的不对劲,还有那平静语调下藏着的深深恐惧。
可高初云也吓坏了,她扭头去看乔佳觅,只注意到了她披散下来的头发,还有对方脸上冷漠到让人害怕的神情。
高初云的声音在发抖:“佳觅!你……你杀了他,是么?”
察觉到高初云双手放松下来的力道,乔佳觅用力拧眉,喝道:“别废话!抓住缰绳,必须把马控制住!”
方才一场变故两人并没有受伤,却因为车夫最后关头爆发的求生欲,死死抓住缰绳让马儿受了惊。
车速越来越快,她们若是不能制住不管不顾狂奔的马,只会死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
高初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双目含泪,重新抓紧了缰绳。
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憋着全身的力气在缰绳上面,好在马儿并非烈性马,慢慢也平复了下来。
乔佳觅学着顾肆平日里控马的样子,安抚完马儿之后,驾着马车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高初云忍不住低声问她:“我们为什么不原路折返回去?”
乔佳觅摇头:“你我对京城外的地形不熟,根本做不到第一时间赶回去。等幕后之人发现车夫没有将我们带去计划的地方,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在我们会京城的路上把我们截住。所以不能回去。”
高初云没有办法反驳乔佳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马车赶向另一个方向,沉默了下来。
她们两个平日里虽说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对于驾马车这样既需要力量、有需要体力的事情,对于二人而言还是有些勉强了。
好在乔佳觅没有逞能,她在辨认出方向之后,寻找到一条大路走了上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慢慢让马车停了下来。
高初云不解:“为何不继续走了?”
乔佳觅摇了摇头:“马车太显眼,我们不能再走下去了。”
许是方才的惊心动魄让两人的精神都受到了不小的震动,抑或是高初云最开始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伤人,等马车停下来之后,两人都不知道该对彼此说些什么。
初冬的阳光照在马车上,这条官道并没有车马来往,空气中便只有温暖的光线带来的静谧和温暖。
她们彼此对视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最后还是高初云看着乔佳觅双手通红、头发披散的模样,率先道:“佳觅,多亏了有你在。”
乔佳觅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以为你会责怪我杀了人。”
听到“杀人”这两个字眼,高初云仍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这次她很快控制住了。
高初云慢慢红了眼眶,摇着头说:“不,我不会责怪你……我们只有两个人,不是你下手,便是我。可是我做不到。”
她停顿了一下,别过头去掩饰地蹭了一下眼睛,哑声道:“谢谢你,佳觅,是你救了我们两个人。”
原本强忍着的乔佳觅听了高初云的话,也不禁鼻头一酸。
高初云会感到害怕,她当然也是怕的——
乔佳觅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杀人。
她想起那支被自己丢到不知哪里去的、带血的发簪,还有车夫被她一下下用力扎向手背、仍不肯放手时的眼神……
就连对方滚落在地时发出的那“咚”的一声,还有马车随之而来的摇动,如今想来,居然像是刻在她脑子里一般。
那画面和声音不断放大、再放大,仿佛在不停挤占她的落脚之地,让她无处可逃。
乔佳觅其实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她只是不停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没曾想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默不作声地哭着。
那双美好的眼睛在温暖的金色阳光之下,再无方才的一点冷漠和平静,里面盛着的脆弱之色被颤动的黑色睫羽包裹,让人恨不得将她搂在怀里安慰,止住这无声的哭泣。
高初云一下子绷不住哭了,紧紧握住了乔佳觅冰凉凉的双手:“佳觅,你别怕!我在你身边,有我在呢,不要怕!没关系的……”
共同经历的恐惧让她们彼此之间突然多了更深层次的紧密联系,再加上乔佳觅的舍身而出,让高初云不能不动容感触。
她强迫自己止住泪,默默在心里许下一个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