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怀疑的看着它:“是吗?可是我记得,一开始我那个梦里,离我被侯府发现身份还有好几年吧?”
而且这辈子穆星压根就没打算去京城,他想得很好:只要他不去京城,见不着侯府的人,那么他的身份就永远不会被发现。
他并不那么重视所谓的血脉,穆家挺好的,相比而言,他更愿意当如今穆家的孩子。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他一直就觉得这光团没安小心,即便他每次说话都是一副为穆星打算的样子。
但是如今,他没有出现,侯府怎么会莫名其妙发现孩子被掉包了?
光团迅速否认:“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光团而已,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穆星轻哼一声,并不相信。
光团说道:“认祖归宗本就是你该做的,也是你要经历的命运。你看,即使你并不听我的,命运还是会按照他应该去的方向走。”
穆星摇摇头:“我却不觉得,人的日子不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他指着自己:“如果你说命运是定下来的,又为什么要怂恿我提前去侯府认亲呢?照我做的那个梦来看,我根本就不会被阿娘抱回来养着,我该做个乞丐,然后死于十几岁。可现在我过得很好,很明显,那个梦根本就不是真的。”
他看着光团,笑眯眯的说道:“我甚至觉得你都不是真的。”
“所以,不要再入我的梦,说这些无用的东西了。”
穆星话一说完,就睁开了眼睛。
他从梦中醒过来了。
天色还未亮,他已经睡不着了。
穿衣起身,他走到院子外,感受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梦中那个光团说的话,摇了摇头。
曾经他还担心过,如果穆家人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如果侯府找来自己要如何应对。
可现在他已经十分冷静。
管别人如何?他相信穆家,相信自己。
至于侯府……不过一点血缘关系而已。梦中的小乞丐在意,他可不在意。
念头及此,体内真气忽然飞速运转起来,竟是一念之间精进不少。
穆星一愣,继而笑道:这功法果然不愧“逍遥”二字,自由随心,自在逍遥。
过一日就是穆家旺成亲的日子。
穆家早在两年前就重新盖了大房子,整齐漂亮的青砖大瓦房,又宽敞又漂亮。孩子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屋子。
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第二天,新媳妇给长辈敬茶的时候,外头忽然热闹了起来。
穆家丰出去看,没多久就跑进来大喊:“外面来了一群人,骑着马,还有轿子和马车,可威风了!他们说是来找阿爹阿娘的。”
穆家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认得这么体面的人家。
穆星大概知道是谁来了,笑眯眯的说道:“可能是找错人了,大嫂先敬茶吧,我还等着大哥大嫂的红封呢!”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新娘子王氏脸都红了。
她嫁过来之前打听过穆家,听说过丈夫有个长得仙童似的幼弟,据说这位小弟从小身子骨弱家里十分娇惯,还担心不好相处。
不过这份忐忑昨天一见到穆星就消失了。
王氏十分自然的想:这么好看的小弟,怎么可能不好相处呢?
别说穆家人娇养他,换谁会不喜欢这么好看又柔弱的小少年呢?
就算小弟脾气娇惯了点,自己多顺着他就行了。
到底外头来了人,穆家人匆匆将礼节走完,就出去看看。
穆星一出门就看到了来者:一行护卫打扮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中间是两顶青布轿子,还有一辆马车。
骑马的人没有下马,马车和轿子更是帘子都没掀开一分。
穆佳佳站在穆星身边,大庄村可不讲究什么女子不出门,不出门怎么干活?不干活靠什么吃饭?
她小声说道:“这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架子。”
穆星也小声回道:“谁知道呢。”
领头的护卫见里头出来人,看都没正经看上一眼,居高临下问:“这里可是大庄村穆家,男主人穆大柱,女主人张杏兰?”
这语气让人有些不舒服。
穆大柱是个老实人,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客客气气的说道:“我就是穆大柱,这是我娘子张氏。请问你们是?”
那护卫傲然道:“我主家是京城承恩侯府!”
穆大柱不懂官职,但是一听又是京城又是侯府的,就知道很厉害。
他有些不安,不自觉的站直了些。
那护卫又问道:“你们家可是有一位年十一的小……公子,生辰是九月初九?”
年十一,九月初九,正是说的穆星。
一涉及到儿子,穆大柱顿时什么忐忑都不见了。
他警惕的看着那护卫:“你问这些干什么?”
其实承恩侯府的人能来这儿,事先就已经将所有消息打听好了,如今只不过是例行问上一句,顺便按照主子的吩咐,立一下威而已。
那护卫到这时才终于屈尊降贵一般将目光扫下来,一眼落在站在张氏身后的穆星身上,瞳孔就是一缩。
甚至不用问,也不用猜测,他几乎立马确定,这位就是主子嘴里说的那位,很可能是小公子的少年。
若非是侯府公子,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怎么可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小郎君?
他们这一行,知道真相的也就只有他,以及坐在轿子里的,至今还端着未露面的陈妈妈。
原本护卫没太将这位“小少爷”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就算是侯府嫡系血脉又如何?在这乡下地方养了十几年,怕也只是个粗俗无礼的野孩子。
可见到穆星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友好的对穆星笑了笑,问道:“你就是穆家的小儿子?穆小宝?”
大庄村的人从小到大就是喊穆小宝,他们查到的信息也是叫小宝,这名字还被侯夫人鄙夷过粗俗不堪。
穆星没搭理他。
他可小心眼了,这人先前对阿爹呼来喝去的样子,哼,记仇!
见他不说话,护卫只以为是害羞,他调转马头,客客气气的对着前面那顶轿子喊道:“陈妈妈。”
后头的马车上跳下来个年轻丫鬟,过来替轿子掀帘子,一个满头珠翠的老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穆星在心里对这家人印象跌到了谷底:一个比一个架子大。
连护卫下人都这么大架子,可见那侯府主人是个什么德行。
这位陈妈妈一出来,穆家人和旁边看热闹的人都看直了眼——大庄村这地方,何曾出现过这样富贵的夫人?
就连他们这县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未必有这样的气派呢。
感受到这些艳羡惊叹的目光,陈妈妈心里自得又鄙夷。
她懒懒的撩起眼皮,目光看向穆家人,而后,和那护卫一样,目光紧紧的落在了穆星身上。
陈妈妈和护卫不一样。
她是承恩侯府的家生子,是府里老太太的心腹,打小就在侯府里长大的。
承恩侯陆氏为何能够长盛不衰?
因为陆氏多美人,本朝前后出过近十位宠妃。
往近了说,现在宫中育有二皇子的贵妃就是承恩侯的姐姐,当年也是艳冠京城的美人。
贵妃也是陈妈妈打小看着长大的,眼下这位穿着朴素布衣的小郎君,竟是生得比承恩侯府年轻一辈所有人都要出挑,五官模样像极了陆贵妃。
她面上迅速堆起了热络的笑容,往这边走过来,就要拉穆星的手:“这是府上的小公子?生得真是一表人才……”
她的手还没碰到穆星,就被另一只手抓住。
陈妈妈虽然是下人,可在承恩侯府过得比一般人家主子都精细。张氏可是实打实的上山下地,有一把子好力气的。
这么一抓,陈妈妈立即吃痛的叫出来。
张氏却冷冷的瞧着她:“你要干什么?”
她心里此刻已经想了很多,自家小宝生得如此好看,这群人不会是人贩子吧?
这样一想,看向陈妈妈的目光就越发厌恶。
陈妈妈怒斥道:“你……无礼!还不给我放手!来人,还不给我将这泼妇扯下来!”
后面护卫也纷纷下马围过来。
穆星推开陈妈妈,拉着张氏的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逞凶,难道眼里没有半点王法了吗?”
陈妈妈听到他的声音,冷静下来。
她看到穆星的脸以后,先前的轻视态度就变了。
别的不提,有这张脸在,承恩侯府不会不认,而且这小公子极有可能得贵妃喜爱。
她若是开罪了穆家人,说不准会被穆星记恨。
而且穆星方才这番话……
她诧异道:“小公子读过书?”
穆家旺和穆家丰刚刚已经来到了母亲和小弟身边护着。
穆家丰早就看不惯这群人高高在上的嘴脸,他翻了个白眼:“读书很奇怪吗?乡下人就不能读书?不止我小弟读过书,我们全家都读过书呢!”
谢先生虽然不承认他们几块“朽木”是他弟子,但他们确实读过书认识字啊,又没有说谎!
陈妈妈挥挥手,让护卫们后退一步。
她笑盈盈的看着张氏:“都是误会,张娘子,我是承恩侯府的管事。我今日来,是有一件大事想要和你商量的。”
张氏摇摇头,后退一步:“我们只是乡下人家,和承恩侯府扯不上任何关系,也没什么值得和你们商量的大事。”
陈妈妈笑意微敛:“张娘子真不愿意听我说?十一年前,青山寺和你一同生产的那位夫人,正是咱们承恩侯夫人。”
生小宝那个晚上张氏是记得的。
她心里浮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抓住穆星的手紧了紧,语气也紧绷绷的:“你想说什么?”
陈妈妈见她这态度,了然的笑笑:“人多嘴杂,咱们进去说?”
张氏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穆大柱,转身往家里走。
陈妈妈让护卫在外头守着,自己跟着进去。
进了屋里,陈妈妈挑剔了看了好几眼,见屋子确实打扫的干净,才用帕子擦了擦椅子,坐下。
穆佳佳看她那做作的模样,当面给她翻了个白眼。
“请张娘子让无关人等出去,有些事情,你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吧?”
张氏有些不耐的看着她,突然一拍桌子:“这些都是我家人,没有无关人等。你到底是想说什么,装神弄鬼的,弄得跟见不得人一样?”
她不算暴脾气,可面前这群人跟唱戏的闹半天屁都没放一个,真的烦人。
要不是她提到小宝,张氏压根就没想让人进门!
砰的一声吓了陈妈妈一跳。
她在陈府内宅,平日里见到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即便奴仆也是恭敬守礼的,哪里见过这等粗鲁泼妇?
她牙尖嘴利会玩弄人心,还真不会对付这种蛮横的。
想喝杯茶压压火气,手一抬发现穆家压根没给她上茶——这倒不是穆家全然不知礼,只是陈妈妈这做派,早就惹穆家人不高兴了。谁耐烦哄这老太婆?
陈妈妈又压了下火气,才说道:“既然张娘子要我说,我就说了。”
她看着穆星:“根据我们侯府查到的消息,你们家小公子其实是我们承恩侯府的血脉。”
“放你娘的屁!”张氏等了半天,等到这么句话,先前压着的火气一下子止不住了。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陈妈妈就开始骂:“我道你能说出什么人话,一进门就要抢我儿子?老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宝,一家子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才养到这么大,你怎么有脸,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她指着门口:“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穆星张大嘴巴看着张氏。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张氏发过这么大火气。
他阿娘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温柔柔十分质朴的模样,谁知道一开大居然这么大战斗力!
张氏见到小儿子表情,语气一下子柔了下来:“阿娘刚刚吓到小宝了吗?对不起,阿娘下次注意声音小点。”
穆星一脸惊叹:“没有,阿娘刚才很帅。”
他又强调:“我现在很厉害了,阿娘别把我当小孩子。”
他习武的事没瞒过家里,全家都知道他天赋比穆家丰强太多,也知道他练了很厉害的武功。
可一家子就愣是对他有什么奇怪滤镜一样,明明见过他打死并单手拖着一头野猪回家的样子,依旧觉得小宝弱不禁风,小宝要细心呵护,小宝柔弱可怜。
对此,穆星也是很头疼。
陈妈妈方才还真被张氏震住了,回过神来不免觉得丢脸。
她一甩衣袖,冷笑道:“张娘子和我发什么火呢?我们承恩侯府是什么人家?若非是有证据,犯得着来上赶着抢个乡下破落户家的孩子?”
她讽刺道:“我说句难听的,小公子别说是咱们夫人的嫡子,即便是个庶子,接回去那也是个正经少爷,比在这乡下穷地方窝一辈子强出天去!”
她见张氏不说话,以为对方被自己唬住,顿时觉得扳回一局。
她上下打量着穆星,换上一副和善笑脸:“小公子,陈妈妈不是什么坏人。我来呢,是奉咱们侯爷的命令,接您去京城的。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保管啊,您去了,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穆星冷冷看着她没说话。
陈妈妈一开始只觉得穆星生得漂亮,可这会儿,这漂亮的小公子,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张氏听她哄骗自己儿子,伸手就将人往后一推,嘴里骂道:“老太婆嘴里没句实话,还想骗我家小宝?”
陈妈妈被推了个屁股蹲儿。
她吃痛的“哎哟”一声,爬起来也顾不上面子了,指着张氏骂道:“你这个泼妇!你装什么蒜呢?你瞧你这一家子歪瓜裂枣的,能生出咱们小少爷这样的人品?我告诉你我们有没有证据!”
“当年夫人的陪嫁珠姑娘被许了个吃喝嫖赌的懒货门房,珠姑娘怨恨,恰逢你和夫人一起生产,珠姑娘就将你和夫人的孩子调了包!”
张氏神情震动,咬牙冷笑:“我不信!”
“你不信?”陈妈妈语气不屑,“我也不怕告诉你,小公子生得跟咱们宫里的贵妃娘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贵妃娘娘那是小公子的亲姑姑!还有,你家小公子背上是不是有颗红痣?咱们侯爷也有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