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敢坏老子好事！”

买糖大叔恶狠狠地唾了口，丢开卖糖车，大步冲出去捞住个跑得比较慢的孩子,同时大喊：“快抓人，能抓几个是几个！”

耳熟的淅索声传来，小在在下意识地拉着小花远离那声音传来之处。

却还是慢了步。

只见附近的草丛内突然冒出两个看就不是好人的彪形大汉,脸狰狞地扑向宛若群小羊羔的孩子们，吓得大家惊声尖叫,如无头苍蝇似地四处乱跑。

而小花和小在在,正好就出现在他们的正前方。

小在在腿短，跑得慢,最先被拦腰抓住，整个抱起来。

她本能地松开紧紧抓住小花的小手,眼见着抓住自己的坏人还想探手去抓小花，立马扭头,张着口小奶牙,凶狠地咬在那人身上。

小在在是拼了死力气的。

鼻尖尽是难闻的味道,也不知道这个人有多久没洗澡换衣服了，差点没把她熏晕,但她就是死死地隔着衣服，咬住对方的肉,绝不松口！

“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小在在咬到那人哪里,他惨叫声,双手松,不仅放走了小花，还将小在在给狠狠地甩了出去。

“嘭！”地下，小在在被摔得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圈,头晕眼花。

她小小的身体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眼前阵阵地发黑，双耳嗡鸣，什么都听不清楚。

意识恍惚中，耳边似乎还有很多人在尖叫，在奔跑，双双晃动的腿渐行渐远，还有群更加高大的人影在呼喊着快速接近。

她感觉自己被只大手粗暴地提了起来，夹在个臭烘烘的腋下，四肢无力地下垂。

被反着腾空的感觉很难受，有点反胃，想吐。

小在在半睁着虚弱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着自己距离村子越来越远，微微张合的嘴里发出不出点声音，但依照口型，隐约中能看出她在叫着。

“妈妈……”

最后还是撑不住，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

“在在——！”

母亲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天空。

“索……索……”

耳边传来阵很细微的声音，像是布料或者绳索之类的相互摩擦的声响。

小在在迷糊的意识渐渐苏醒，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上的疼痛。

她忍不住小小地痛呼声，可发出的声音却全都被堵住，化作道细微的唔咽。

可怜兮兮地，让人心疼。

嘴里不知道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有点软，但很粗糙，粗硬的纹理还扎嘴，好像是布，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长期被迫咬合异物的嘴巴很难受，像是整个下巴都被人卸下来样，已经麻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小在在不舒服的，她发现了，自己被人五花大绑，丢在冷硬的地上，全身都难受到想哭。

不，不是想哭，是已经哭了。

晶莹的眼泪沿着眼角滑落，滴滴，落在地上，被泥土吸收。

呜呜呜……妈妈，在在怕怕……

嘴被堵住无法说话，小在在只能在心底嚎啕大哭，宣泄着那无尽的恐惧。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旁边的动静声突然停止了，紧接着道略微嘶哑的耳熟声音响起：“你醒了？”

未免被人发现，对方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但小在在还是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漂亮哥哥？

她瞪圆了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有些惊讶，混杂着点点喜意。

不得不说，能在这种陌生又恐怖的环境里，遇见个认识的人，哪怕并不怎么熟悉，但也对于小在在濒临崩溃的情绪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

她逐渐平静下来，呜呜两声，表示自己是醒着的。

“等下。”

顾叶舟说完之后，就尽力挪了挪自己的姿势，让自己躺下来，跟小在在并排，两人面对面，瞳孔中都倒映着对方的模样。

个比个狼狈。

现在还是白天，他们似乎被关在个很破旧的屋子里。

灿金色的阳光费力地挤过土墙裂缝间的空隙，缕缕地照射进来，倾撒在昏暗的屋内，给被关在屋里的孩子们带来点点亮色。

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昏暗的色调。

小在在看见，漂亮哥哥也跟自己样，被结实的麻绳五花大绑着，唯不同的是对方嘴上没被东西堵住。

也许之前是有的，但不知道被他用什么办法给弄掉了。

“不要动，嘴巴被松开后也忍定要住，不要发出太大声音，坏人就在外面，你出声的话，会把他们引过来的。”

顾叶舟不放心地仔细叮嘱小在在，直到看见小在在乖乖点头之后，这才费力地转过身，又像条毛毛虫似地在地上蠕动，点点往上挪，将被束缚在背后的双手调整到能够到小在在嘴巴的角度，摸索着去抓她嘴巴里的破布块。

其实那根本不是布。

这年头的布多贵啊，人贩子怎么可能会拿布去堵群货物的嘴？

塞在小在在嘴巴里的是团用大片叶子加杂草团起来的东西。

小在在闭着眼，感受着双略带凉意的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索了两下，最后找到她嘴巴的位置，点点帮她把嘴里的杂草抽出去。

顾叶舟努力了很久，总算抽出大半杂草。

而感觉嘴巴没开始被撑得那么难受的小在在也尝试着用舌头顶，噗地下，吐出了嘴巴里的玩意儿。

舌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苦涩，小在在皱巴起小脸。

那是被她咬碎的植物汁水。

“你好了吗？”顾叶舟小小声地问，声音比气音还小声，也亏得屋内及其安静，不然小在在还不定能听得清。

“好了。”小在在也小小声地回答，小奶音不复以前的清亮，微微嘶哑，还带着点害怕的哭腔。

听出身后那个小妹妹声音里的异样，顾叶舟耐心地安抚她的情绪：“先别哭，你不要害怕，哥哥会带你逃出去，你不想回家吗？”

“想，在在想要哥哥。”

也不知道是被‘哥哥’这两个熟悉的字眼给安慰了，还是被‘回家’给诱/惑了，小在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把眼泪给憋回去。

“现在你听我说，看到我手上的绳子了吗？”顾叶舟步步耐心引导着小在在。

“看到了。”

已经完全适应昏暗环境的强大视力发挥了作用，让屋内的切都在小在在眼中纤毫毕现，包括紧紧束缚住顾叶舟双手的绳索。

她看见了上头有被摩擦挣动的痕迹，其实绳扣已经微微松动，相信再多努力会儿，不用她的帮助，漂亮哥哥也能自己挣开绳子的束缚。

“用你的牙齿，帮我把绳子解开。”

小在在没说话，她直接凑过脑袋，对准了那松动绳扣用力咬扯，就拉开了绳子上的结。

手腕松，顾叶舟连忙挣扎几下，将身上的绳子全部脱下来，然后爬起身，转头回来给小在在解绑。

终于不用再被五花大绑，小在在舒服了很多。

她站起来活动下手脚，还是察觉全身都疼，特别是脑袋，后面好像肿起个包，应该是之前被坏蛋甩开的时候磕碰到了，这也是导致她昏迷的原因。

“过来。”顾叶舟拉着小在在的小手，带着她起躲到后头的孩子堆里。

也是这时候小在在才发现，原来屋里不止她跟顾叶舟两个孩子，还有些同样被绑着丢在地上的孩子正昏迷着。

清醒的只有他们两个。

“他们……”刚刚开了个口，就被顾叶舟眼疾手快地捂住：“别说话。”

话音未落，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紧闭的屋门大开，两个大汉手提留着个昏迷的孩子，大步走进来，将他们随意丢在地上。

丢完孩子后，两人也没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处说话。

“老三，你说老大最近是不是太冒进了，咱们这下子抓了那么多孩子过来，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上回那个村子的人，可还在到处找我们呢！”身材偏瘦点的那个男人怀着点担忧地说。

【他总觉得很不安啊，要不这票干完之后，拿了钱回老家躲个几年？避避风头。】

那个被叫做老三的高壮大汉闷声道：“老大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老大说了，这票要干个大的，好好赚上笔，这样他们才有钱回家娶媳妇儿。】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道低沉狠厉的嗓音传来：“你们两个都磨磨唧唧地在这里干什么呢？赶紧地，把门关上出来吃饭了！”

那个卖糖吸引孩子的大叔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小在在瞧见了他的模样，认出对方的身份来。

原来他就是这群人贩子的老大。

“哦，好。”被训斥的两人连忙唯唯诺诺地应着，转身跟着老大离开，顺手将屋门关上。

大门阻挡了阳光，屋内重新变得昏暗，没人发觉，躲藏在角落里的小在在眸中划过缕金芒。

“你看到了什么？”突地，身边传来了顾叶舟的声音。

小在在惊，吓得浑身僵硬，犹如被猛兽盯上的小动物，动不敢动。

顾叶舟似无所觉，还在继续说：“刚刚他们开门的时候，你有没有瞧见外头的模样，能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原来是问这个。

小在在松了口气，老实地摇摇头。

见状，顾叶舟也没怎么失望。

身边的小妹妹瞧起来小小只，都不知道有没有四岁大，这个年纪肯定很少被家长带出门，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可过了会儿，他听见小妹妹细细软软的小奶音犹豫地响起：“那些坏蛋，晚上就要把我们运走拿去卖掉了。”

“你怎么知道？”顾叶舟讶然。

“我……我看见了。”小在在说。

妈妈说，秘密需要守护，但当遇到生命危机的时候，什么秘密都是虚的，只有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小在在犹豫了会儿后，还是选择跟眼前唯能帮助自己的小哥哥坦白秘密。

惊讶只是会儿的事，回过神来，顾叶舟还是有些发愁：“你就算能读出别人脸上的心思也没用啊，又不能控制别人的心思，他们晚上还是会把我们拉去卖掉，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得想办法逃跑。”

“可是……怎么跑？”小在在脸迷茫。

这道问题对她来说已经严重超纲了。

顾叶舟没回答，他在打量屋内的环境。

这是间极其封闭的屋子，四面无窗，只有中间扇唯的门可以用来出入，可门外有人贩子守着，根本出不去。

凿墙开洞跑出去？

墙面是用最劣质的土砖建起来的，倒是很好凿，问题是他们两个小孩子力气小，也没工具，而且凿墙动静太大，会引来人贩子的。

顾叶舟思考半天，都没能找到个可行的逃跑办法。

他就地坐下，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只能等了。”

等到晚上人贩子要来把他们运走的时候，再想办法逃离，他们现在唯的优势，就是不被束缚的手脚。

而人贩子不知道这点。

小在在歪歪脑袋，倒是没有顾叶舟想得那么多。

见漂亮哥哥坐下了，她也凑过去紧挨着人家坐，还自觉地往人家怀里钻了钻，让他抱着自己，取暖。

初春的天儿还是有些冷，地上更是寒凉。

小家伙挨不住冻，本能地寻找热源。

被怀里自来熟的奶团子惊呆了下，本不适应别人靠近的顾叶舟察觉到对方的微微颤抖，便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无声地将怀里的小身躯给抱紧了些。

抱着抱着，可能是怀里的小身子太过于温暖，也可能是经历番惊吓和挣扎太过劳累。

说到底，顾叶舟今年也才十岁，第次经历这种阵仗，根本受不住，很快就渐渐模糊了意识，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小在在也窝在对方怀里熟睡。

梦里，她还留着泪，小小声地念叨着：“妈妈，奶奶，哥哥，爸爸……”

五坡公社，街道派出所。

“怎么样，孩子找到了吗？”眼见着几位警察同志从外头走进来，宁奶奶满含希翼地问道。

那两位年轻的警察面对老奶奶这么期盼的目光，纷纷愧疚地垂下眼，微微摇了摇头，遗憾道：“还没消息。”

听这话，希望当场破碎，宁奶奶崩溃了。

“同志，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定要救救我孙女啊，她还这么小，不能就被那些丧良心的东西给毁了辈子啊！”

她跪在地上，边求警察帮助，边大声哭嚎。

“老人家，老人家您快点起来。”

旁边的警察都被宁奶奶给吓了跳，连忙凑上来搀扶她：“我们的人还在外面全力搜寻，定会努力将那伙子人贩子给抓捕归案，把孩子给您找到，您先起来，别这样……”

派出所不仅只有宁奶奶家丢了孩子的人在，基本上整个陈家村里丢了孩子的人都来了，包括村长。

村长家的小花倒是没丢，因为小在在最后那咬，她侥幸逃脱了。

但是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人贩子都明目张胆到公然跑来村子里抢孩子了，这事绝对不能容忍！

所以村长气势汹汹地领着村里的半壮劳力，跟着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起出来，边找孩子，边去派出所报案。

接到报案，派出所的警察们也很是震动。

立马派出警力帮忙搜寻。

这才天不到，人贩子不可能带着那么多孩子跑多远，肯定还在这片地儿的什么地方藏着。

“奶奶，妹妹会回来吗？”宁轩抓着宁奶奶的手，双眼通红，含着哭腔问。

他跟二哥都被留在派出所里陪着奶奶等消息，大哥跟妈妈出去帮忙找人。

可是都已经从天亮找到天黑，还是没能见到星半点的人影。

有些等消息等到绝望的人家，已经开始低低抽泣起来了。

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逐渐蔓延全场。

宁奶奶坐在凳子上，双眼失神地盯着派出所门口处瞧，似乎这样就能第时间看见自家乖巧可爱的小孙女被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回来后的小家伙可能会被吓得扑在她怀里边哭，边求安慰，也可能会奶呼呼地腻歪过来，抱着她撒娇，可怜兮兮地说着她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闹着要奶奶给好吃的才能哄好。

太多太多的设想了，以至于宁奶奶眼前竟渐渐被泪水迷蒙了起来，丢了魂，失了魄。

连听到孙子的问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呆呆地盯着，瞧着。

而得不到奶奶回应的宁轩时无措，见此，宁航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坚定地说：“妹妹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弟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天都黑了。

苏欣妍还在外头冒着寒风，到处跟着警察寻找孩子的踪迹。

她脸色白得吓人，双眼睁得老大，血丝遍布，显得格外狰狞，头发更是散乱得跟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女儿被抓走的那瞬间，其实苏欣妍已经和其他听见动静的村民们赶来了。

可偏偏就是晚了那么步。

就那么步！

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的宝贝被群恶徒生生抓走，却再怎么拼命地追，再怎么拼命地跑，都追赶不上。

渐渐看着人骑着车，消失在她的视野间。

那瞬间的绝望，让苏欣妍发出凄厉的悲鸣。

仿若母兽痛失幼崽的疯狂。

她曾经差点晕倒，也许晕了，失去了意识，就再也不用承受这种心脏撕裂的剧痛，可是她不能，苏欣妍死死地咬着牙强撑着。

她的女儿还等待着妈妈去救她，在见到孩子之前，她绝对不能倒下！

抹了把眼泪，苏欣妍继续挨家挨户地寻找。

“老大，外头好多人都在找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