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单是那孩子,徐家这些人,知道谢徽禛是那钱郎君的,好奇公主竟与太子殿下这般肖似,不知道的则更是心下嘀咕不停,只不敢说而已。
徐长青几次不着痕迹地打量主位上的谢徽禛,有些狐疑,再又低了眼,没在人前表现出来。
晌午他们就留在这别宫里用膳,谢徽禛设宴招待徐府众人。
席间说到萧砚宁的小舅母刚有了两个月身子,萧砚宁闻言赶忙说过后会再送一份礼过去,谢徽禛顺嘴接话:“本宫也会叫人准备份礼物,与驸马的一块送去府上,提前恭喜府上又要添丁了。”
徐老夫人笑道:“家里孩子多,也算不得什么,待到公主与宁儿也传出喜讯,那才真正是大喜了。”
萧砚宁红了脸,徐家人都道他是害羞,其实窘迫,也接不上话。
谢徽禛反而笑吟吟道:“承老夫人吉言。”
徐家人便又说公主与驸马这般恩爱,必能早日诞得麟儿,萧砚宁闻言愈发不是滋味,举杯倒了口酒进嘴里,谢徽禛偏头看他一眼,没管他,继续去与徐家人说话。
酒过三巡,向来十分克制的萧砚宁喝醉了,谢徽禛叫人扶他去后殿歇下,也让徐家人去偏殿歇息片刻,等稍晚些时候再出宫回去。
徐家人再次谢恩,退了下去。
萧砚宁闭着眼侧身靠在榻上,谢徽禛坐去他身边,帮他将衣衫解开些,再拿了热帕子亲手给他擦脸。
“不会喝酒喝这么多做什么?徐家人又不是没见过,就有这般高兴?”谢徽禛教训着人,下手的力道有些重。
萧砚宁迷迷糊糊间抬了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谢徽禛压抑着气性的那双眼睛,他呆呆看着,轻喊了一声:“少爷。”
谢徽禛皱眉,醉得就有这般厉害吗?
萧砚宁攥住了他一只袖子,重新低了头,闷声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就好了。”
谢徽禛眉手上动作稍顿,就听他道:“我若是从不认识少爷,便能与公主和和睦睦地过下去,也许还会有孩子,公主应该会高兴吧,父亲母亲也会高兴,这样多好。”
萧砚宁说完又沉默了下去,片刻后,谢徽禛沉声问他:“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会高兴吗?”
他用的是本来的声音,萧砚宁确实醉了,仿若未觉:“……我不知道。”
谢徽禛:“为何不知道?”
萧砚宁嗓音干涩:“我本来是想这样的,有妻有子,孝顺父母,天伦之乐,谁会不喜欢?可认识了少爷,这些都没有了……”
谢徽禛:“后悔了吗?”
萧砚宁摇头:“不后悔,不想后悔,也不能后悔,我若是后悔了,少爷会不开心,少爷不开心了,我也不开心,我心里难受。”
“你喝醉了,说的都是糊话,”谢徽禛提醒他,“以后少喝些酒。”
萧砚宁迷瞪着眼睛看向面前人,略微红了眼:“我喝了酒才敢与少爷说这些,我一见到公主就难受、愧疚,可没了少爷,我心里更加不好受,从前祖父教导我做人要顶天立地、问心无愧,我做不到。”
谢徽禛不再说,扶着他躺下,拿帕子重新给他擦了把脸,轻抚他鬓发:“别想太多了,睡吧。”
萧砚宁:“……少爷会走吗?”
谢徽禛:“我不走,你睡吧,我陪着你。”
萧砚宁握住了他一只手,阖上眼,无声无息地睡了过去。
谢徽禛盯着萧砚宁过于安静的睡颜看了片刻,有内侍进来小声禀报:“殿下,徐郎君在外头,说想求见世子。”
谢徽禛一拧眉:“去问他有何事?世子睡着了,不方便见他。”
徐长青就候在殿外,小心翼翼地抬眼朝里头看,隐约能看到那靠在一块的身影。
谢徽禛的内侍出门来,原封不动地转告了谢徽禛的话,徐长青面色稍沉,道:“方才驸马的这个香囊掉了,我恰巧捡到了,来还给驸马……”
他话未说完,内侍已伸手将香囊接了过去,动作极快,丝毫不客气。
徐长青愕然一瞬,像是没想到公主跟前的内侍竟有这般无礼,那内侍也不欲与他多说:“多谢徐郎君送回东西,徐郎君请回吧。”
徐长青恨得咬了咬牙,一个阉人而已,竟也敢给他脸色,偏他还得赔笑脸!
对方欲要转身进去殿内,徐长青上前一步将人拦住:“我要求见公主。”
内侍皱眉,徐长青又道:“劳烦公公再进去说一声,我有要事要与公主禀报。”
一刻钟后,徐长青被请进门,上前与谢徽禛见礼。
谢徽禛仍坐在榻边,萧砚宁睡在他身侧,缩着身子被他揽在怀中,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怀里人身上,并未看徐长青。
徐长青低下眼,恭恭敬敬道:“公主对驸马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岂知驸马这些日子日日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做那等佞幸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丢尽了公主您与萧王府的脸。”
谢徽禛漫不经心地听,并未如徐长青期待那般变了脸色,半日才将目光转向他,不紧不慢问:“是么?你说的有要事要禀,就是这个?”
徐长青摸不准他意思,小心翼翼回:“小子所言句句属实,决计不敢欺瞒公主殿下。”
谢徽禛轻蔑哂笑,徐长青心下惴惴,又有些恼,一样是居高临下的蔑视人,这乐平公主竟连神态都与那位少爷一模一样。
“不知徐郎君特地来与本宫说这些是何意?你不是驸马表兄吗?怎的跑来本宫面前挑拨是非了?”谢徽禛问他,言语间尽是嘲弄。
徐长青忍耐着道:“小子并非挑拨是非,小子父亲先前也劝说过驸马,不要做这等累及自身清誉、叫世人不齿之事,奈何驸马一意孤行,并不听劝,小子才不得不来禀报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能劝得驸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谢徽禛微眯起眼,已然对面前这人起了杀念。
对上他眼神,徐长青心下一凛,还要说什么,睡榻上的萧砚宁轻轻翻了个身,身上毛毯滑落了一半,谢徽禛伸手过去,帮他将毛毯重新拉上,再轻拍了拍他的腰。
徐长青抬眼看过去,眼瞳猛地一缩,落在了谢徽禛因拉毛毯的动作而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gu903();那里有一道划痕,是剑伤所致,徐长青错愕目光骤然落回谢徽禛脸上,谢徽禛似有所觉,转眼看向他,泛冷的双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