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六姨娘闹得太厉害,还是罗四奶奶想快点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解决了。第二天,罗四奶奶就借口送东西给十一娘,遣了六姨娘来见十一娘。
“姨娘这样,别说是大哥了,我听着也有些不靠谱。”六姨娘是聪明人,十一娘开门见山地道,“十二姑爷要是知道我们罗家置了一千两银子的嫁妆给了四千两银子的压箱又会怎么想?姑爷是个有气节的,王家再清贫,也不至于要我们罗家用这个法子去救济吧?姨娘这不是给十二妹添堵么?”
六姨娘见十一娘说的明白,也不装糊涂,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她还有满肚子的委屈,“您说,十二小姐的婚事定得这样急,用家里现在的田产、地亩做陪嫁,到时候急着用起钱来,又没个熟悉、体己的人帮着买卖,靠着牙行的那帮人,十两银子的东西最多给你五两银子,岂不白白让那些人得了好去。在燕京置产,这样急,多半是高价买进,卖的时候,只怕只能卖市价的三分之二。还不如就直接给银子划算!”
十一娘奇怪了,六姨娘怎么总想着变卖陪嫁。
六姨娘苦笑:“我也想的清楚。十二姑爷之所以不读书了,还不是因为有个比他更会读书的弟弟?十二小姐嫁过去,是做大嫂的,到时候,怎么能不拿钱出来贴补小叔子读书?
“考举人、中进士,江南多的是。不是豪门巨贾,有几家能读得出来。倒不是别家的子弟就不聪明,是把个好生生的男丁肩不挑手不提地供上几十年,实在是供不起。
“家底略微薄一些的,只有举全族之力。不说别的,就是县里、省里、京里这些车马用度,就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再来回考上几场,好多人家只有倾家荡产。那清贫又没有天资的,哪个不是勉强读个秀才就算了。就是我们四姑爷,祖上还是做官的,到了他手里,要不是有二老爷资助,又怎么会有今天。我可听说了,二太太那几年,可是连件衣裳也没有添!
“以后十二小姐用钱的地方还多着,现在争这些面子有什么用?再说十二姑爷,要不是个实在人,又怎么会有个秀才的功名还自甘下贱跟着个管事学庶务?说起来,大爷把我支到燕京来,也正是合了我的意思。我也想到您面前说叨说叨。这家里,我看只有您是个明白人了!我还不是想着以后十二小姐日子艰难,能省一个就是一个。”说完,又道,“反正我也仔细想过了。嫁了十二小姐,我的心愿已了。自己何去何从,不过是个‘死’字。舍了一身胆,能把皇帝拉下马。这件事,我可要为十二小姐仔细打算打算。”
十一娘听着讶然。不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别人眼中,王泽是个秀才,放着读书人不做去管钱财,的确是自甘下贱了。
她不得不说,六姨娘的考虑有她的道理。
可罗家也有罗家的立场。嫁个女儿,总不能花了钱还胳膊肘儿住衣袖里折吧!而且六姨娘这样闹死闹活的样子,也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阿意曲丛,陷亲不义”也是不孝。罗振兴不过是不想让十二妹为难,要不然,罗振兴完全可以拿自己和五娘、十娘做比较——她当年嫁妆最多,是因为女婿是永平侯,五娘和十一娘,一个嫁了举人老爷,一个嫁了国公府世子爷,相比之下,王泽小小一个秀才,执意照着五娘嫁十二娘,只怕是罗大老爷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姨娘的意思我明白。”十一娘肃然地道,“可有时候,人也不能一味地只算自己的帐。”事情总有双面性,辩来辩去未必能说服别人,也没有什么意义。解决问题才是目的。说其他的,六姨娘也未必能明白,不如就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她沉吟道,“常言说的好,坐吃山也空。你也是为了十二妹好,怎么不仔细考虑考虑。
“你这样说,不过是指望着能把十二姑爷的弟弟供出来,只要供出来了,十二妹的日子也就熬到了头。可要是供不出来呢?这些钱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
“与其把银子一点点的都填进去,还不如置些产业,每年大大小小是个收益。就是十二姑爷的弟弟没能供出来,以后家里的嚼用也有个着落。况且以后十二妹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和他的叔叔一样,也是个读书的料,供还是不供?到时候又用什么钱供?退一步说,就算是十二姑爷的弟弟中了进士入了仕途,难道十二妹的孩子还全指望靠着叔叔救济不成?就是丈夫,也要左手过右手,何况是亲戚!”
六姨娘听着神色一震,半晌才道:“照姑奶奶的意思,还要留点银子给自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