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耽罗,镇守府,地下牢房。
泥炉,火焰,皮鞭,烙铁,赤膊壮汉,披头散发的囚犯,以及浓重的血腥味,屎尿味……
康林进入镇守府地下牢房的时候,差点就被里面的味道熏了个跟头,如果再配合上昏黄且摇曳不定的火光,与隐隐传来的痛苦嘶嚎声,让这厮不禁联想起了后世某些国产恐怖片的场景!于是,为了驱散这股莫名其妙的既视感,康林立即命人拨亮了各处的煤油灯,并打开小小的铁窗透气!而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到血腥味和其他各种不虞的气味尽皆散尽,康林才在罗大,罗二等亲兵的护卫进到了最里面的牢房!在那里面,几个披头散发,且奄奄一息的家伙终于扛不住严刑拷打,向范景范千总松了口!老实说,不能怪这几个家伙不够硬气,实在是范景范胡子拷打人的手段着实有一套,他们能捱到现在才招供已算是不错了,没见有几个亲兵连一轮拷打也没熬过,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主公,是镇守府仓大使沈求,与您,与您的小老弟,常浩背后给他们撑得腰!他们说,沈求那厮勾结亲卫队副管队常浩,对他们以利诱之,以力迫之,期间若是有人胆敢不与他们合作,他们就会找机会将人整倒,驱逐!在您领军去高丽大战女真人的时候,沈求,常浩二人利用职务之便,已经将一部分镇守府吏员,亲兵腐蚀拉拢,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部分人也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开始变得左右摇摆起来!其中,很是有一些人是咱们的老兄弟,这让咱们的监察人员多少有些投鼠忌器!再加上这帮人做事还算是低调,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是以,没有拿到他们犯罪证据的知州,知县,经历,以及断事诸位大人就没有选择立即向您禀报此事!而此番第二司发生的事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个意外,沈求,常浩他们原本并没准备在第二司的粮草,军饷上动脑筋,是他手下的一名吏员,不合被鬼迷了心窍,想从中渔利一把,发笔小财!于是便大着胆子在账册上做了点文章,岂料老郑那小子虽然平时看起来粗莽,但关键时刻却是精明无比,竟然一下子被他窥出了破绽!这不,那王八羔子连昧下的粮草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咱们来了个人赃并获!啧啧,主公,您是没看到那混蛋的家!一间小小的高丽民居,竟然不管不顾塞进去了几十袋子的米粮以及数十两白银!咱们这次光清点造册,就花了不少时间……”
“什么?常浩那小子竟然是这次事件的两个主谋之一,还真是枉费了我对他的一片信任!要知道,从普通一兵到首领卫队副管队,身份完成六级跳,这厮只花了短短三个月时间!而这里面除了他本人精明强干之外,我的信任也是个决定性的因素!可现在这王八羔子居然敢仗着我的信任胡作非为,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范你放心,虽然这厮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但赤阳的利益在我眼中显然更为重要,你们接下来只管放手去做便可,莫要再有什么顾虑……”
老实说,在听到常浩是幕后两个主谋之一的时候,康林整个人是有点不敢置信的!毕竟,撇开同为后世来客的身份不提,就自己给这厮的待遇也是极为不错的!不仅在短时间里把这厮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提拔成首领亲卫队的副管队,还在生活上对其关怀有加,每个月除了该有的薪俸之外,自己私人还另外发放一笔津贴给他花销,甚至有的时候开宝箱开出什么好东西,也会特意派遣亲兵给他送上一份享用!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这厮应该不缺钱花,更不应该与库大使沈求有什么勾结,来趟这趟他本不该趟的浑水!
然而现在,这厮不仅趟了这趟浑水,而且还悄悄成了那些蠹虫硕鼠们的幕后靠山!这让康林恼怒之余,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要知道,常浩之所以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爬到副管队的位置,自己可是功不可没,因为若是没有自己的大力帮助,这厮莫说是成为领军上百的亲卫队副管队了,便是当一个小小的甲长恐怕都有些抬举他!可现在,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关键是要赶紧将罪魁祸首,镇守府库大使沈求,与首领亲卫队副管队常浩二人抓捕归案,不让他们得到消息后趁乱遁逃了!一念及此,这位赤阳大首领,兼耽罗镇守使立即下令亲兵罗大持自己的牙牌,到上面去传令郑南生,董继茂二人即刻抓捕沈求,常浩二人归案!而他自己则是在剩余几名亲兵的拱卫下,大摇大摆的坐上了特意搬来的太师椅,静待郑南生等人从那些蠹虫硕鼠口中撬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半个时辰之前,镇守府库房。
“沈大使,事已至此,咱们必须得要早做打算才行!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只要他们动用刑讯手段,那些软骨头早晚都会把咱们招供出来!到时候,你我兄弟便是插上翅膀,也休想逃过他们的追击!不若趁现在他们还不防备,赶紧收拾细软逃跑!咱们只需在汉拿山山中盘桓十数日,待到风声没那么紧的时候,下山寻一条民间走私船泛海前往高丽本土,就能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喂,沈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小弟说话?喂,沈兄?”
库房最里面的库大使公事房内,全副武装的亲卫队副管队常浩正在苦口婆心劝说自己的合作伙伴沈求,抓紧时间收拾细软家当随自己一起逃跑,外面的几个正在值哨的预备兵军士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些人至死都不敢相信,首领亲卫队的副管队大人会带着他的党羽,一言不合对他们进行偷袭!其实,早在郑南生,罗大,罗二等人率领第一司旗军与董继茂所部对峙的时候,狡猾的这厮就觉察到了不对,但为了不惊动其他亲卫队的旗军,这厮主动向董继茂求了个守卫镇守府后门的差事,然后带着他的十来个亲信党羽直奔了沈求所在的镇守府库房!只是,就眼前的情况看来,效果似乎并不是太大!平素里仪态不俗,且颇具城府的沈求沈大使这会儿已经彻底乱了分寸,这厮不仅没有立即响应自己盟友的劝说,相反还瘫坐在自己的圈椅上,双眼茫然的说着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话语!很明显,这厮的心理防线已经全面崩溃!
“好了,洪七,咱们走吧!沈大使现下已经魔怔了,咱们若是再带上他,接下来很有可能会一个也走不成!这样,你先带着几个兄弟给咱们打前站!常大,你带人去咱们的家中收拾细软,记住,只收拾金银珠宝,以及能够带在路上吃的干粮,其他的一概不要!速度放快一些,动静搞小一点,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我与洪七他们在城门口等你……”
望着面若死灰的沈求,常浩原本木讷老实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这厮既然不肯走,那不如直接干掉,免得他接下来落入康林手中,把自己的罪证实锤!说干就干,常浩在确定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变得非常危险之后,立即就命死党洪七率领一部分精干人手去城门口打前站,自己眼下的身份还没暴露,应该能够通过伪造的公文骗开城门,而亲信常大,则被他派出去收拾细软,并准备干粮,须知此次出行并非平时的行军游猎,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逃命!因此金银,干粮就显得必不可少!至于他自己,则选择留下来帮助自己扫除最后一个隐患,他要亲手干掉沈求,毁灭所有的证据!
“大人,那咱们刚娶的婆娘怎么办?咱们带他们走吗?”
就在常浩轻轻关上公事房大门,里面很快传来一阵扑腾打斗动静的时候,侍立在外的常浩同党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情商尚未欠缺的傻叉,开口询问洪七,常大二人自己这些人逃走之后,家中妻儿老小该怎么办的问题,然而回答他们的却不是洪常二人肯定的话语,而是几个又凶又狠的大逼兜,
“什么,带她们走,你们想死不要连累我们,带上她们,老子敢肯定咱们跑不出去五里地就会被追兵们撵上!哥几个,咱们是跑路,不是郊游,若是被追兵撵上了,莫说是她们,就算是咱们也得死无葬身之地!常言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丈夫何患无子,从今往后只要咱们紧跟主公的步伐,又何愁没有新的女人,孩子!好了,咱们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了,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将身上的装备好好检查一番!毕竟,到时候能救咱们命的不是妻儿老小,而是它们!”
“呃……”
随着常浩麾下党羽逐渐统一想法,久久未曾发出声音的公事房内突然传出一声短粗而又凄厉的喊声!下一刻,满脸凶戾的常浩常副管队就拎着一把滴血的腰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后这厮凌厉的眼神一扫在场诸人,也不管这些或主动或强迫加入自己团队家伙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嘴中只是冷冷的蹦出了一句话,
“咱们出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