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开始飘小雪花了,褚建之和褚时勉将湘玲带到前院,同王老板说话。
“事情搞清楚了便好,没想到你们离散这么多年还能再次重聚,这可真是……侥天之幸啊!”他感叹道,“当时我在买卖仆役的地方见到了这小姑娘,见她和我家外甥女儿差不多大,便动了恻隐之心,把她买了回来。现在想想,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
王老板当即拿出湘玲的卖身契,将其交还给了小姑娘。
褚建之立刻道:“王老弟把湘玲买回来花了多少银子?我将这些银钱补给你。”
“四十两。”王老板也不矫情,他将事情看得清楚,事儿该怎么办他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因为湘玲是舞女出身,而且模样好看,所以在仆役市场上卖的价钱贵一些,那些相貌普通的良家女子只需用很低的价钱就可以买下来。王老板听湘玲声音好听,又有些功底,可以少花一些功夫教导,立马就能上台唱戏,这才将她买了下来。
褚建之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到王老板手里:“正好出来置办货物,身上多带了些银钱。王老弟对我家有大恩,若你以后有什么事儿要托我办,我绝不推辞。”
这样的恩情只凭银钱是无法还清的,褚建之一向重恩,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王老板一看银票上的面额,就道:“给多了!赶紧收回去,我只要那四十两。”
“这是你应得的。”褚建之坚持道。
两人一番推脱,王老板才无奈地收下了银钱。
褚时勉道:“我和父亲要将妹妹带回去了,改天我们一家人再正式登门拜谢。”
“谢王叔大恩。”湘玲将自己的小小行囊放在地上,跪着给王老板磕了一个头。
他连忙将小姑娘扶了起来,“跪拜礼是给父母跪的,你可不能跪我。地上凉,赶紧起来!”
“若不是您买下我,我恐怕不知要被卖到哪里了,又怎能和亲人相遇?王叔此举说是救我性命也不为过,湘玲跪您道谢是应该的。”她道。
褚建之和褚时勉看得欣慰又酸涩。
湘玲在烟柳之地长大,八年来尝了不少苦头,却未丢了本性,依旧知礼懂事,乖巧得令人心疼。
褚建之等人和王老板说了一会儿话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归时的心情和来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忧虑、悲痛、焦急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快慰。
“总能全部找回来的,总能全部找回来的。”褚建之忆起往事,自言自语道。
他看了看湘玲,“过年了,裁缝店都关门了,等店门重开我就去给你裁几套新衣,再给你置办一些体面的首饰。家中共有四间房,如今就剩下一间空余的,我和你大哥很快就把那个房间给拾掇出来,让你搬过去住。该找个木匠给你制一些家具,床榻、梳妆镜、木桌、椅子,这些都少不了。”
“不用这样麻烦……”湘玲眼圈红红地推辞道。
褚时勉道:“湘玲这段时间先跟姐姐躺一张床上,待屋子收拾好,家具也添置好了,你就能搬去自己的屋了。”
“姐姐?”湘玲诧异道,“咱们家除了两个哥哥外还有一个姐姐吗?我怎的没听王叔说过?”
褚建之顿了顿,“你到家里便知道了。”
赵琼没心思躺在床上,她喝完药之后就卷着厚斗篷坐在客厅里烤火盆。眼看外面天色越来越暗,雪下得越来越大,父兄却还未归家,赵琼不禁有些着急了。
院门吱呀一声响,接着是脚掌踩到积雪上的声音,赵琼腾的一下起身掀开门帘子。
她看见褚建之和褚时勉身后跟了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眉眼间依稀是她熟悉的样子。
“小妮儿?”赵琼不确定地唤道。
“是……赵琼哥哥吗?”湘玲轻声问。
赵琼眼神复杂地弯下腰,看着她温声道:“是我。”
“当叫姐姐才是。”褚时勉笑道。
湘玲万分惊讶地看向赵琼,赵琼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小姑娘引去了屋里,“有什么话进来再说罢。”
褚建之和褚时勉费了些口水才把湘玲这些年的遭遇都给说清楚,与此同时,他们也向湘玲解释了赵琼为什么会扮作男儿。
“我先前听王叔说,那赵姓公子极有才学,就是爱干些不务正业的事,没想到赵公子就是湘玲幼时相处的那位哥哥,而且哥哥不是哥哥,竟是姐姐。”湘玲惊讶道。
赵琼扯动嘴角笑了笑。她在湘玲的脸上寻找着故人的身影,觉得小姑娘长得和褚建之有两分相似,褚时勉长相大概是随他娘亲,所以容貌和湘玲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赵琼关切地询问湘玲这些年是怎样生活的,然后这小姑娘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元瑶姐姐”。
“最开始你和瑶瑶一起在舞坊的时候,没有其他和你们一起被卖到那儿的人吗?”她问,“你认不认得元璟?”
“听瑶瑶姐姐说,她有位兄长叫元璟。”湘玲黯然地摇了摇头,“舞坊中只有我们两个出身襄陵的女孩,瑶瑶姐说其他人可能被卖到了别地……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湘玲不必多想,”赵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天晚了,你先去歇息罢,至于旁的事,咱们明天可以再继续说,以后日子还长得很……不急于一时。”
她和父兄对视了一眼,低头拍了拍湘玲的肩膀。
太阳完全落下了,屋子外面黑漆漆的,他们家一向睡的很早,一是对身体好,二是节俭惯了怕浪费灯油。
时候不早了,褚时勉去灶房里烧了一锅热水供人洗漱,然后又烧好火盆摆到众人屋里,体贴地将窗户开了条缝透气。
湘玲其实毫无睡意,她还有更多的话想要询问清楚,但她一向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孩,她看出这些刚刚相认的亲人说时候不早了主要是为了让她去睡觉。
待赵琼和湘玲洗漱完毕,她把小姑娘的行李放到了自己的柜子里。
“该让爹去给你打一个新的木箱子,不然衣服没法装,和我共用一个木箱子也不算事儿啊。”她嘀咕道。
女孩子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小空间,赵琼一直是个不讲究的人,因为她做惯了男孩,湘玲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她可不能学赵琼这么不讲究。
“七叔说过完年了就去觅一个木匠给我添置东西。”湘玲看了一眼赵琼的木箱子,表情惊奇,“姐姐,你还真把自己当男子了啊,一件裙子都没有,全是男装!”
“穿不惯裙子,感觉碍事,有一两条裙子,我全都压箱底放着了。”赵琼抱出一床棉被,“你今天晚上盖这条被子罢,最近天不好,也没得晒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