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问:“大叔走南闯北,可知道雁棱山脉另一头的村镇是个什么情况?听说那头旱灾严重,鼠疫泛滥,死了好些人。”
其实赵琼真正想问的是他有没有听到风声说百姓叛乱起义?朝廷有无发布通缉令?至于其他城镇的鼠疫如何、旱灾是否有缓解,这些都是附带的问题。赵琼最关心的还是褚天戈等人的安危。
襄陵动静如此之大,甚至有皇族之人死在了那儿,这是大事,不只会震动朝堂,而且定会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常善、白眉消息闭塞,根本就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商人往往消息灵通,赵琼想从林大叔嘴里挖出点情报。
林大叔表情愁苦,“唉,别提了,我已经很久没去山那头做生意了,乱得很!又是鼠疫又是封城,老百姓饿死那么多,根本就做不成生意!我车队拉的这批货啊,还是从更南边的沿海带来的各种干货,想着去内地大点的城镇卖,还能赚点钱回本。至于山那头是个啥情况,我是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听同行说不知道哪个王爷起了谋逆之心,竟将几个城池的百姓全都屠戮殆尽!还有一个什么什么世子,被暴民杀死了。这世道……唉!”
赵琼赶忙追问:“王爷谋反?这是打哪儿得来的消息?”
“民间歌谣传唱的,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老百姓都知道。听说各地都是逃难的人,官道沿途都能看到饿死的人,瘟疫严重,死得人更多了。还有老百姓不甘被封城中等死,居然聚众推翻了城门,一块逃难去了。雁棱山脉难以翻越,所以在这边的情况还算好的,百姓生活安稳,我们也能好好做个生意,就是不怎么赚钱,再这样下去就要亏本了。”林大叔苦笑,“小命要紧,我是不敢去山那头了,商队在这几个邻近的城镇间来回转上一转,利益微薄,但好歹能糊口。”
赵琼一听有百姓反抗封城,心脏立刻揪紧了,一旁的易朝州也装作感叹似的问:“哪个城市的百姓这么有能耐,还推开城门逃走了?”
“好像是个叫东尧的地方?”林大叔不是很确定地道。
赵琼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除了襄陵,还有别的地方的百姓奋起反抗。
易朝州动动嘴唇,没敢直接问襄陵,转而道:“……那什么什么世子怎么会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死的就是那造反的王爷的儿子,这风言风语的,一个人一个说法,我也不知道堂堂王爷的儿子为啥洛得这么一个下场,只能说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罢。”林大叔道。
赵琼和易朝州不但知道“造反”的王爷是谁,还知道他的儿子是怎么死的,甚至连细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不能说,赵琼生怕被别人知道他们就是从襄陵逃难出来的,要是这事被人知道了,恐怕又会生些事端。
赵琼和易朝州年纪小,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样子,撵在大人身后问东问西也没人觉得奇怪,因为俩人颇有礼貌,倒不会人感到厌烦。
一番询问下来,赵琼拍着脑袋唉声叹气,已是无奈至极。她的消息够滞后了,没想到连走南闯北的商人都没办法得知山那边的情况。
这年头信息流通缓慢,朝廷发布的文书甚至需要数月才能够到达全国各地,就算是千里加急的文书,传递过去至少也需要一个月,再加上乱子太多,消息传播速度还要滞后。
当年西域的某藩王叛乱,皇帝愣是在半个多月之后才收到消息,他匆忙派军前去抵抗,总算是镇住了藩王之乱。要是再晚点,估计江山都要易主了。
足见这消息流通的效率有多么低下!
赵琼没能打听到多少朝堂的情况,但却打听到了不少这边的风俗。
隔了一道山脉,交通不便,雁棱山脉更南之地才是真正的穷乡僻壤,此地无藩王,最大的城镇居然才和襄陵的人口差不多,只有两千多人。
而且此地民风未开,一些偏僻之所还有固守习俗打扮奇异的山民、蛮族遗脉,风俗习惯也和山另一边儿大大的不同,襄陵等南方诸镇受中原文化影响颇深,而那些民风未开化之地的风俗又是另外一套。
赵琼在常善和白眉感受得不太明显,因为这两个地方紧邻着山脉,还不算太偏南,等再往南走一点各种风俗都会变样了。
极南之所,便是滨海之地了,居住的人更少,只有一些困苦贫穷的小渔村,那是边境之地,燕朝领土的最边缘,用“天涯海角”来形容那儿简直最合适不过。
“蛋蛋,咱们可算是逃难到了个好地方。”赵琼指着远方道,“你想啊,别人一辈子都见不着海,但是咱们呢,再往那边走走就能看到海了。海的另一边会有什么?世上只有燕这一个王朝吗?我知道燕朝的北边有狄族、南边有蛮族、西边有胡人、东边有沿海作乱的匪寇……说不定海的另一边也有另一个国家,就是一道海把咱们给隔开了,等我们造了足够大的船跨过了大海,就会到达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可能会有。不过比起你在这儿想东想西,我更关注咱们什么时候能吃饱饭。”易朝州只想眼下最令人担忧的问题,至于赵琼脑子里的奇思妙想,他虽然觉得有趣,却把它给抛到了脑后。
“总能吃饱饭的嘛!”赵琼道,“种地太累,我不想种地想经商,可是乱世生活艰难,经商也会亏本。我倒想像爷爷一样当个说书先生,跟人讲故事,天南地北胡乱侃,然后到处走走。”
易朝州嘀咕:“你想得也太潇洒了,不切实际!”
“怎么不切实际了?我没有多余的亲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爷爷身体就那样了,等他活到七老八十过世了,我就把他给安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然后去游历。”赵琼道,“我也不想成家,给自己添些负累。我的生活标准挺低的,能吃饱有钱花,到处玩儿玩儿,让自己活得开心。”
“爷爷要是听到你这话不得气死,他还没死呢,你就把他死后的事儿都给安排上了?”易朝州不可置信地道,“我跟你说,老人家特别忌讳这个,你要是当着爷爷的面说,他不得气死?”
“他气什么呀,这话就是他给我交代的。”赵琼抬头望天,“爷爷就给我说,他死了之后要给他葬到一个好看的地儿,不必花钱买什么体面的棺材,随便立个碑就行了,最好坟头再种一棵梨树。爷爷倒是挺想让我成家的,可是我不想呀,成家了还怎么游历?”
“游历游历,说得好听是游历,其实说白了你就是想到处跑着玩儿呗。不成家怎么行,你现在就是玩性大,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为什么要成家了。”易朝州无语了。
赵琼嘲笑易朝州,“你才比我大一岁呢,还教训我成家不成家。那你来给我讲讲,人为什么要成家?”
“这还要讲?成家就是为了……”易朝州忽然卡壳了,他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正当的解释。
“……为了生小孩?”易朝州迟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