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可要先办元叔的丧事?”赵琼小心翼翼地问。
元夫人正在为丈夫擦身,闻言停下了手,淡淡道:“按礼数是该守过头七,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奔丧。”
元瑶声音尖利地道:“我不想他们过来看我爹!”
“瑶瑶,不可任性。”元璟虽然训斥出了妹妹,但他脸上的神情无疑表明他也不想看到那几户恶亲戚出现在他们家。
易朝州看看房间里的一圈人,心道元家那几户亲戚不来才是好的,就算来了,怕也是哭得假惺惺的,元叔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不得气坏了?
但易朝州终究是个外人,他好歹懂些人情世故,不会把心里所想说出来。
“不会把你六爷爷那一家人给叫过来的,”元夫人动作轻柔地为丈夫拭脸,然后理好他耳边的鬓发,而后道,“我可算想明白了,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到了危难关头一个都靠不住,非但靠不住,而且还会落井下石。咱们吃了足够多的亏了,该长长记性。”
元璟兄妹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
赵琼也认为不要把那户恶亲戚叫过来比较好。元夫人口中的“六伯”竟然能做出叫地痞流氓去轻薄侄媳的事情,并且这件事情还是发生在大白天,实在是其心可诛!那个六伯分明就是想趁白天街上人多把事情弄大,然后搞臭元夫人的名声,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但是不告诉你们的亲戚的话,他们从别处知道了消息赶来闹事怎么办?”易朝州担忧道。
元夫人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先把消息瞒下来罢……”
“那我爹葬在何处?头七守孝又怎么办?”元璟问,“谁都不告诉,也不会有人前来奔丧……”
元夫人只是笑笑,“咱们家现在就剩下孤儿寡母,谁都不想跟咱们扯上关系的,人情凉薄就是如此。他们不会来,因为怕咱们拉着他们不放手,怕咱们请求他们接济。就算咱们通知亲朋请他们过来奔丧,怕也不会有几个人真的过来,既然这样,索性就不用请了。”
元瑶眼圈红了,她抽噎一声,眼里的泪水在打转。
“其实我早就准备着这一天。”元夫人若无其事地为丈夫整理好仪表,“丧服寿衣我都准备好了,连棺材都已经定好了,我就感觉这死鬼活不长,他在床上躺了这般久,吊着一口气儿……如今可算是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娘!”元璟没忍住叫了母亲一声,“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听着叫人难受。”
“好,不说就不说了。”元夫人道,“现在怕是没有棺材了,因为鼠疫,那家棺材店关了门,定制的棺材也没法送过来……”
元瑶揉着眼睛大哭。
易朝州声音极小地附在赵琼耳边道,“我怎么觉得元婶婶不太对劲啊……她才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有的人伤心过头了是哭不出来,因为苦都在心里头憋着。”赵琼摇头道。
“赵琼,”易朝州忽然道,“我想我爹娘了。”
元夫人温和体贴,把孩子们照顾得妥妥当当。她越是对易朝州好,易朝州就越发想自己爹娘,他自从父母被捉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每至夜晚,心中的思念就会更加强烈。
赵琼看着易朝州道:“我也想我爷爷了。”
赵老三总是啰哩巴嗦地叮嘱赵琼将来要如何如何照顾好自己,赵琼耳朵听得起茧子。可现在赵老三的唠叨声消失了,她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元璟、元瑶虽父亲不在,可母亲还在,襄陵之大也有其容身之所、依靠之人。与他们俩相比,赵琼和易朝州可以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他们既无容身之所,也无依靠之人,借住别人家里,总不如住在自己家来得舒服自在。
元夫人打理好丈夫的一切,去房里取来了丧服为儿女换上,易朝州和赵琼并非元家亲眷,是以元夫人并未准备他们俩的丧服,而是递过来两条白布,让赵琼、易朝州缠在头上。
南方天气热,四季不分明,现下已至十一月份,襄陵靠山,白日里阳光热烈感觉不到冷,夜晚风就会变得会凉一些。这样的天气,人死了之后放得久了是会变臭的。
元夫人想要给丈夫最后一点体面,守他过了头七再下葬。至于葬在哪里,这倒是一个问题,按道理元掌柜应当葬进元家的祖坟,但是他们家已经很和元家的其他几户亲戚决裂了,元夫人并不想让丈夫葬回去,因为元家现在主事儿的人正是他们“六伯”。
……
褚家,褚河正在为天下易主之事急得团团转。
褚天戈身上还带着酒气,他匆忙踏进家门,步伐稳健神色清明,一点都不像喝了酒的人。
褚河一看见儿子进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天天都出跑出去喝,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在家,我如何能和你商议?”他道,“那些官兵都是粗鄙之人,不值得你用心结交,况且喝酒伤身,我交代过你多少回了?”
“我这不是一得到消息就及时回来了吗?”褚天戈道,“我以后会少喝酒,可一个人值不值得结交,不是看他学是多少,而是看他品行以及为人处事。我结交那些官兵,自然有我的用意。”
“此事改日再议,咱们还是先搞明白皇宫里那位的事儿罢……”褚河长长叹息。
褚天戈道:“我只听闻秋扬说是三皇子穆继位,为何如今即位的又变成了二皇子征?我先前回来时去街上瞧了安民告示,上面讲三皇子亲手弑父德行有亏,觊觎皇位,篡改先皇圣旨,已被杀回京城的二皇子关进了天牢,剥去爵位,降为草民……”
“二皇子已登基,现应改称为皇上。”褚河脸色复杂,“宫闱惊变,我等不身在其中,永远无法体会到皇位之争的风云诡谲。成皇败寇,不过一息之间。前一瞬稳操胜券,下一瞬就沦为阶下囚,手足亲情不过儿戏,百姓性命无足轻重……这就是皇家。”
“依照往次惯例,新皇登基,会免除当年赋税,释放狱中关押的罪犯,大赦天下,以显仁慈爱民。”褚天戈顿了顿,“可依照现在的光景,赋税减免估计是不可能的了,大赦天下更是不可能。”
“你知不知道秋扬当初为什么会被流放充军?”褚河问。
“儿子不知。”褚天戈摇摇头道。
gu903();“因为他站的是二皇子的派系。”褚河淡淡道,“三皇子登基,他被流放充军,现如今二皇子重新回来,还夺得了皇位,你觉得秋扬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