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坐在驴车上晃悠着小腿。
她身上穿了件粗麻布衣服,膝盖和手肘上被打了几个补丁,过于宽大的裤脚往上卷了几下,露出细瘦的脚踝。
毛驴走着走着忽然放出一个响屁,坐在后面的赵琼被臭气熏得脸都绿了,她往驴车另一头挪了挪,嚷嚷道:“爷爷,还有多久才到襄陵啊,这路颠得我想吐!”
赵老三挥起柳枝鞭在毛驴屁股上,慢悠悠地答道:“约莫还有两个时辰罢,快了快了。”
“每次问你多久到,你都说快了快了。”赵琼嘟囔。
前两天刚下过雨,雨停之后太阳一晒,道上的烂泥巴就变硬了,驴车走在上面,木轮子吱呀吱呀地响。
赵琼爹娘死得早,被爷爷养活长大。
她那老爹是个不成器的,嗜酒好赌,输光了家财又被追债的人打死,赵琼的娘是个软弱性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受不了打击直接撞墙了,留下年仅三岁的赵琼。
好在爷爷赵老三身子骨还算强健,这才把赵琼平安抚养长大。
只是这些年他身体越发不好了,开春种地时闪到了腰,歇了个把月才缓过来劲儿,赵老三觉得自己种不了地了,于是卖掉了家里的几亩田和老宅,带着赵琼出来讨日子。
赵琼不理解这爷爷脑子里在想什么,古代人大多很看重家宅和土地,那地里可是有赵家往上三代的祖坟呢,怎么说卖就卖了?
赵老三当时卖了地之后麻溜地请云中寺的和尚来做了场法事,迁走了祖坟,祭了祖,收拾了家,带着赵琼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生活一辈子的柳陶城。
她这爷爷也是精明能干的人,识得几个字,会算数,会做木工,能看相,又懂点医术,在柳陶略有名声。赵老三平时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在酒楼里一坐一整天,对着酒楼里来来往往的食客说书,有的时候他讲那些耳熟能详的佳人才子清官办案的故事,有的时候讲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奇奇怪怪的鬼神故事。
赵琼闲着无聊,就跟着爷爷一块儿到酒楼去坐着,听他天花乱坠唾沫横飞地说书。时间一长,赵琼发现自己的爷爷有一个优点,他嘴皮子真的很利索啊!
赵琼疑惑爷爷到底是打哪学的本事,他似乎什么都会一点,又什么都不精通,学的东西杂七杂八不成系统。
左右赶路闲得无聊,赵琼索性就问出了这些积压在心里的疑惑。
“爷爷,你是跟谁学的识字?”她用柳条戳着驴屁股问,“医术偏方又是跟谁学的?”
驴很不满地甩了下尾巴,打了个响鼻。
赵老三看了孙女一眼,道:“我爹,你太爷爷。他当年考秀才,没考中,回乡当了个郎中。”
“你又识字,又会读书,怎不去考科举呢?”赵琼纳闷了。
“不是当官的材料,你当人人都能做官?”赵老三道,“别用柳条戳驴屁股了,小心它撅蹄子。”
赵琼悻悻然地放下柳枝,忍不住问道:“家里的祖宅你怎么说卖就卖了?别向我解释是因为那风水不好没灵气,我可不信风水!”
“不信就不信。”赵老三瞥了孙女一眼,“祖宅没了就没了,咱们去了襄陵城之后再买个宅子。”
“住习惯了,不想换宅子。”赵琼不高兴地说道。
“咱家的祖籍是在北地的河阳县,搬来柳陶不过是这三代人的事儿,走了也就走了,没什么可值得留念的。”赵老三倒是个洒脱之人。
赵琼知道自己爷爷年轻时走镖,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对于生死之事看得很开,不像寻常百姓那般迂腐守旧。
柳陶还算富庶,因为产陶土,百姓大多以制陶为业,光赵琼说得上名字的制陶工坊就有好几家。她挺喜欢那里的,实在想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搬走。
驴车晃悠晃悠地往前走,到了晌午太阳毒辣,九月份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但这天气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赵老三驱着驴让它走到林荫下面,道:“你可饿了?”
“倒不怎么饿,就是渴得很。”赵琼没精打采地拍死了一只爬到腿上的虫子,“一路都没见村落,附近可有水井?”
“估摸是不会有了,树上有果子,你摘点下来,也能止些渴。”赵老三也拉了驴绳,车停了下来。
赵琼敏捷地跳下车,瞅准了路边林子里的一棵老树,三下两下爬上去,使劲晃着树枝摇落了一地野果。
几枚果子砸到了赵老三头上,他板着脸骂道:“皮猴,故意让果子往这边掉!”
赵琼从树上退下来,从地上找掉下来的野果放到宽大的衣襟里兜着,笑嘻嘻地凑到赵老三身边,道:“果子要往那边掉,我也没办法啊!爷爷你尝尝!”
“太酸,人老了咬不动。”赵老三睨了眼赵琼,没好气地用柳条敲她的脑袋。
人老了就是容易有各种各样的毛病,闪到腰了牙掉了磕着碰着哪儿了……赵老三年轻时身强体壮,一口气能扒拉三大碗饭,现在吃饭也不香了,连肉都嚼不动。
赵琼把拾的野果放到驴车上,想了想,道:“用火烤烤果子,里面的果肉就软乎了。”
她取下脖子上挂的皮鞘小刀,从兜里掏出打火石点了把火,把果子穿在树枝上放火里面烧了烧。
等果子表皮有点焦了,赵琼用手捏了捏,觉得果肉确实软乎了些。
gu903();这些野果树在附近都很常见,味道不错,就是皮厚籽太多,在柳陶城也能看到,赵琼经常吃。现在这些野果的表皮是青色的,这说明它还没熟透,果肉脆硬偏酸,果子熟透了之后皮就会变成金黄色,肉也会变软变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