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老天和神明,为什么要夺走他的至亲至爱,为什么要让他孤零零地在这人世间?
“那天……是舒舒为我束的腰带。”玄烨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开口,便抑制不住的哽咽,“皇祖母,舒舒早晨还为我束腰带,说好下午,去箭亭,去箭亭看我射箭,皇祖母……”
玉儿颤巍巍捧着孙儿的脸,四天没刮胡子,小孙子一下沧桑了十年:“哭吧,孩子,哭吧……”
失去丈夫,失去姑姑和姐姐,失去心爱的女儿,失去最好的朋友,多尔衮死在她的怀里,临终还带着微笑。
儿子舍她而去,儿媳妇用性命换回孙儿的周全,到如今,孙媳妇,为大清留下尊贵的血脉,也撒手人寰。
“是皇祖母的命太硬。”玉儿哭着说着,“是皇祖母,不该存活这世上,玄烨,不是你的错,绝不是你的错。”
玄烨跪了下去,玉儿跟着跌坐在了地上,孙儿在怀里放声大哭:“皇祖母,她一个人我不放心,皇祖母……我活不下去。”
玉儿没有责备,舍不得呵斥,不需要任何人来催醒皇帝。
他为什么不能悲伤,他为什么不能哭泣,他做错了什么?
可是,玉儿知道,即便悲痛如此,想要活着,还是能活下去,她不就这么活过来了吗,一次又一次,她都活过来了。
老祖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陪着孙儿哭了一场,而后瞻仰了舒舒的遗容,想起孩子阵痛时,还笑着对她说:“皇祖母,我不怕,我有经验啦。”
她曾是那么开朗那么鲜活,像紫禁城上空的太阳,将这皇城的角角落落都照得透亮。
玉儿将自己贴身的佛珠,放入棺椁中,合十祝祷,愿孩子去西天极乐,愿孩子来世投胎,只享人世富贵安逸,长寿康健。
可下辈子的事,怎知谁是谁,又会遇见谁,只有这辈子剩下的每一天,才要真实地过下去。
走出灵殿时,天晴了,一道彩虹不合时宜地架在天边,那样明媚而绚烂,玉儿驻足仰望许久,直到她消失在云雾间。
“主子,工部尚书求见。”苏麻喇在一旁说,“已经候在慈宁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