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还听到霍唯茵跟他说话,用永远温柔的声线喊着他,阿时。他还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想劝她走出这段让她不开心的婚姻,跟他去美国。
她不过才四十多岁,风华正茂,完全可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为什么只过去半个小时,就什么都没了。
程孝何赶到的时候,程令时转头看着他,那双迷茫到不知所措的眼睛,渐渐凝聚成了恨意和绝望。
霍唯茵的葬礼是程令时一手安排的,他拒绝程孝何出现,疯了一样的让他滚出去。
之后,他重新回了美国,可是一切都变了。
他的人生仿佛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不管怎么样都找不到出口,他只要闭上眼睛,就开始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带她走,哪怕她哭也好,闹也好,将她从那个让她绝望的男人身边带走。
后来他在家里收拾霍唯茵的遗物,发现了她正在吃的药物。
全都是治疗抑郁症的药,她已经到了重度抑郁症的程度。
可是他却没能发现,或许在某一刻,妈妈是希望他去拯救她的。可是他没能早点发现,直到她去世,他才迟钝的发现她过的有多痛苦。
那段时间程令时就像被黑暗一点点吞噬,不管怎么想,都无法让自己解脱。
美国是个世界上滥用药物最为严重的国家,哪怕不是毒品,他也找到了让自己沉溺的方法。
曾经他知道自己霍唯茵唯一的希望,是让她开心、快乐的源泉。
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超过所有人的优秀,成为她的骄傲,让她在这绝望的人生之中,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
可是现在,他好像找不到前进的方向,这世上他最想哄的那个人消失了。
他想要为之努力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冲着他笑,跟他说,阿时,你是妈妈的骄傲。
也就那时,程望之去了美国发现了他的情况。
他将程令时狠狠揍了一顿,并且拿出一封信,那是霍唯茵寄给程望之,让他转交给程令时的信。
看着信上霍唯茵一遍又一遍说着不舍和对不起,程令时拽着信纸,忍不住想着,她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有没有想着他。
只要她转头看一眼,他就在她的身后。
程令时去了一趟疗养院之后,便被程望之安排回了清塘镇休养。
那是他们的老家,程家的祖宅一直由他们维护修缮,这么多年来,除了祭祖之外,他们也很少回去。程望之知道那样的江南小镇,安静又宁和,是个适合休养的地方。
也就是在那里,程令时遇到了邬乔。
……
“还记不记得,我救了你那次,你非要请我吃饭,”程令时语气轻缓,笑着看向邬乔,说道:“直到我那天晚上回去,坐在车里,遇到你一个人去抓黄鳝,那么黑的天,四下无人,你就拎着个桶,一个人在田里待了好几个小时。”
“我当时就在想,这小孩干嘛呢,非得这么认真。”
床头柔和的光线映在他的眼底,他就那么直直的望着邬乔,轻声说:“后来我才明白,这小孩是把她觉得最好的,给了我。”
霍唯茵走后,他的生活坠入了一片黑暗,甚至他放任自己堕落、自毁,但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小孩,父亲早亡,母亲遗弃,却依旧活的像个小太阳一样。
哪怕只是一个随手的善意,她也依旧想要全力以赴的回报。
她就像一束细微却又明朗的光,照进他阴暗而又混沌的内心。
邬乔虽然没再继续哭,可是心痛的跟什么似得。她真的没想到,那个在夏天里照亮了她生活的小哥哥,其实也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阳光又耀眼。
原来他的生活也经历过那样绝望而惨烈的伤痛,可是她却一点都没察觉。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曾经经过这样的事情,”邬乔一直在抽泣,带着哭腔说:“我还以为……”
她以为他的人生,应该是永远热烈而光明的,活在被爱的环境里,是让人仰望而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
程令时见她哭的太厉害,伸手擦了擦眼泪,低声哄道:“别哭了,我说过,我最见不得你哭,我希望我的早早,永远在笑。”
“你之前说我,我是你的小太阳,”邬乔仰头,眼神那样虔诚,仿佛要将自己的一颗心摊开给他看:“其实对我来说,你才是我人生中遇到最大的惊喜。”
程令时见她眼睫上挂着的泪珠,还在颤抖,便弯腰凑过来,在她眼睫上落下一吻,他的嘴唇被泪水沾湿。
“所以后来离开,我还在想,这小孩会不会忘了我。所以我才会打电话回来,因为我知道你总会去程家老宅的书房看书。没想到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居然真的是你接了电话。”
邬乔当然记得,那是他们通话的开始。
后来每周,程令时都会打电话回来,邬乔一直以为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如今才知道,他是为了她而来。
那个夏天,始终带着温柔笑意的人,进入了她的生活。
成为她黯然人生中,最温暖灼热的存在。
邬乔一直以为他是自己人生的救赎,是她始终珍藏在自己的少女梦,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对程令时,也那样重要。
原来,自己也曾经给他带去温暖。
原来她从来不是单方面卑微的期待着。
原来这始终是一场双向的奔赴。
第84章
邬乔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又说了多少的话,她仰着头看着程令时,轻声呢喃:“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以前对你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