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已经都招了。”
那团漆黑的人影抬起头来,终于在微弱的灯光下暴露出自己的人形。
明沉舟不由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的人,大概已经称不上人形了。
“我是当年后勤,贪了堤坝的钱,后来买通主考官,主考官你不是都抓了吗?”夏义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大概疼得厉害,一张脸便一直皱着,最后艰难翻了个身,露出已经软塌在地上的双腿。
明沉舟脸色苍白,一双浅色眸子因为畏惧便显得越发浅淡,她不敢多看,只能把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谢病春身上。
她不知道,谢病春为何今日叫她来这里。
“都是我,堤坝之过在我一人。”夏义瘫在地上,无神地看着头顶发黑的墙面,艰难地喘着气,“掌印饶了我吧,把我杀了,以平众怒。”
谢病春微微一动,示意锦衣卫打开牢房大门。
夏义竟然越发恐惧,直接手脚并用,爬到角落里。
两人这个细微的位置变动,明沉舟便只能看到谢病春的背影,里面骇人的场景被挡得结结实实。
明沉舟缓缓松开一直紧捏的手,这才发现手指被捏得生疼。
“钱去哪了。”谢病春站在门口,沉声问着,甚至连着语气都依旧波澜不惊。
“花了,我爱赌,全花了。”夏义奔溃大喊。
“京都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六个赌坊。”谢病春微微一笑,影绰昏暗的光把脸上淡淡的笑晃得狰狞冰冷。
“可都没有你,夏义的痕迹。”
“我戒了,柔儿不许我赌博,我早都戒了。”他强装镇定地说着,“不信掌印可拿牌来。”
谢病春身后的锦衣卫冷笑一声:“都在哪里堵输的,三百万白银,不管哪里堵输了可都有痕迹。”
“一路赌过来的,我装成一个做生意的富户,找了押镖的兄弟,沿途瘾来了就去赌,二十多年了,已经不记得了。”夏义靠在墙上,声音虚弱。
“镖局是振通镖局,专走水路,当年也是名震四方的大镖局,这些我都交代过了,掌印想要查也都查清楚了吧。”
夏义睁开被血肉模糊的双眼,看着门口高高在上,被阴影笼罩着的人,看了许久,这才缓缓说道:“罪在我一人,掌印不用白费力气了。”
谢病春抬眸,漆黑的眸色哪怕在黑暗中依旧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战栗。
“明德七年先帝下旨修建堤坝,同年一千万两白银分三次进入台州,落到太平县的有五百万,到明德九年一月堤坝落成,你自台州太平县,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可知道明德十年秋闱才到京城。”
谢新春慢条斯理地开口。
明沉舟仔细听着,心中一冽。
自前朝开通大运河,南方入京便运载大宗货物,也只需要两月时间。
夏义竟然走了整整一年。
“你的镖局,我也查了。”
话音刚落,一直在他身边的锦衣卫突然朝着明沉舟走来。
“来这边。”一直没和她说话的谢病春缓缓说道。
明沉舟犹豫片刻这才谨慎地靠近她。
那锦衣卫直接打开明沉舟右手边的牢房,从里面拖出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振通镖局当年确实是名震江南的达标局,可惜了明德九年七月的一场大火,烧得镖局内大大小小六十口人全都死于非命,尸体面无全非,惊动了台州知府全明行,亲自来查案,这还是当年全明行升迁杭州同知的重要政绩。”
那锦衣卫把那纹丝不动的人拖了出来,地上便蔓延开浓重的血痕,浓烈腥臭的血腥味借着烛光逐渐升腾。
明沉舟脸色微变。
“可惜了,我手下那群猴崽抓到了一条大鱼。”锦衣卫臂力惊人,直接把人惯在地上,狞笑着开口,“振通镖局的一个镖师,当年才十五岁,偷偷跑出去玩,不曾被波及。”
“你说巧不巧,人都少了一人,怎么尸体数目还是全的。”
夏义一惊,目光下意识朝着那人看去,可随后便敏锐地僵在远处。
因为谢病春正看着他。
高高在上的冷淡,看穿一起的疏离。
“我都招了,招了啊。”那镖师被疼醒,不由哀求着,“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当时去了一个其他地方,但我不知道是哪里,我原本是上京,可我不想离开太平县,便逃了出来。”
还不等锦衣卫用手段,那躺在地上的人便全都自己招了,来来回回都重复着这几句话。
“我都说了,真的没有隐瞒。”
明沉舟惊讶,扭头去看谢病春。
只见谢病春唇角含着笑,可又丝毫不带笑意。
夏义愣愣地看着那人,咽了咽口水,随后闭上眼,缓缓说道:“我不知她在说什么,我只是雇了他们保护我去京城而已。”
“不碍事,你会知道。”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平静说着,“你不想背叛幕后之人,可幕后之人早已抛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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