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蔡京的循循善诱(2 / 2)

“哦!”赵煦点点头,文彦博的速度不慢啊,居然这么快!难道他昨天晚上加班了?

赵煦本还以为,得等到今天下午左右,文彦博才会跟进呢!

“两宫慈圣怎么说的?”赵煦问道。

“两宫慈圣已命人誊抄了太师的劄子,并送三省有司及中司。”

“哦!”赵煦点点头。

“另外……”冯景低着头,接着汇报:“臣还听说,似乎待罪开封府的权知滑州,也上书请罪了。”

赵煦眼睛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蔡京肯定会帮他将这个手续办好的。

现在,吴家人不用争了。

吴安持自己认罪了!

这可太好了!

赵煦从御榻上起来,立刻有女官上前,伺候着他穿衣、洗漱。

然后,今天的早膳,就被端了进来。

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一碗豆腐脑,两块小奶酪,加上两个煮熟的鸡蛋就算是一餐。

……

庆寿宫。

太皇太后看着被送到她面前的那一封吴安持的谢罪书。

“吴充当年在朝的时候,老身看着还行啊。”

“怎就教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太皇太后感慨着,将手里的谢罪书,放到了一边。

堂堂宰相之子,朝廷大臣,却当街殴打两个孤儿出身的报童。

事情不大,但对这位太皇太后来说,太丢人了!

关键,这事情现在好像还闹大了。

今天一早,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文彦博都特别上了劄子,提及了这个事情。

文彦博的劄子上写的那些东西,有好多太皇太后都感觉是写到了自己心坎里去的。

比如说,文彦博说,现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保佑拥护官家,用仁恕宽厚之教,躬俭持廉,所以有远方之国来朝。

但吴安持身为朝廷大臣,一州知州,却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对两个报童公然行凶。

这实在是有违‘太皇太后、皇太后之教’。

而且,文彦博还很担心,这种风气若是放纵不管的话。

万一以后,别的人纷纷效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大宋天下,恐怕吃枣药丸。

此外,文彦博还说,现在太皇太后的坤成节在即,天下列国朝觐使团,也都在陆陆续续入京。

万一列国中人,知晓了这个事情,会不会有人揣测‘大宋不修吏治’甚至是‘放纵大臣,鱼肉百姓’。

天下列国怎么看呢?

友邦惊诧了,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看完,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写到了自己心坎里。

她老人家,辛辛苦苦这么久,就想过一个舒舒服服的生日,怎就这么难?

总有人想给她添堵!

如今,再看吴安持的谢罪书,太皇太后心里面自然是不满的。

因为在她看来,吴安持的谢罪,可谓毫无诚意。

他只是单纯的认错罢了。

而且态度在太皇太后看来,非常敷衍。

甚至,让太皇太后有种这个吴安持是因为昨天官家训斥了他,所以才上的这封认罪书的感觉。

完全就是在虚应故事。

完全没有将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心上,更没有将坤成节放在心上!

自然,太皇太后的不满,可以想象。

“娘娘不必着恼!”向太后在旁边火上浇油,道:“新妇以为,这个吴安持其实还算好的了!”

“不过是小恶而已。”

确实,只是小恶罢了。

连罚铜的标准都够不上,甚至连训斥都可能显得朝廷多此一举。

太皇太后听着,哼哼了两声,道:“小恶?”

“非要等到他纵妻杀母才去管吗?”

当初,陈执中的儿子陈世儒纵妻杀母一案,给大宋朝野都留下了深厚的心理阴影。

堂堂执政之子,大宋顶尖的二代。

却纵容妻子和婢女,用钉子锤杀了生母。

而其妻杀母的原因却简单到让朝野失声——仅仅只是想让陈世儒回京。

事后,整个朝野都是颜面扫地。

连北虏和西贼,都拿这个事情嘲笑过大宋。

向太后叹了口气,继续添油加醋道:“娘娘息怒,吴安持总归是宰相之子和宰相之婿,多少该有些体面。”

向太后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太皇太后就火冒三丈了。

吴安持的妻子,是王安石的长女的事情,太皇太后自然知道。

在这位太皇太后看来,吴充当年在朝中,乃是君子一党。

这个吴安持既然是其子,家教也应该不错。

如今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因为夫妻关系的缘故。

但别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干预,只能冷笑一声,道:“恐怕正是因为其家不净,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向太后听着,便不再言语。

她也很不喜欢王安石。

……

赵煦到庆寿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还在生气中。

“太母,今天怎不开心?”赵煦揣着明白当糊涂,坐到这位太母身边问道。

太皇太后见了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太母没有不开心,只是心情不大好。”

“为何?”赵煦问道:“可是有大臣得罪了太母?”

赵煦当即就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梁从政,问道:“梁从政,今天早上都有谁上书了?”

“仔细与朕道来!”

梁从政立刻躬身答道:“奏知大家,今天早上,太师文彦博上了劄子,言及昨日权知滑州当街行凶一事……”

“此外就是权知滑州上了谢罪书……”

赵煦立刻瞪大了眼睛,道:“如此说来,定是那权知滑州,言语之中不敬太母了。”

“取其谢罪书来!”

说着他就直接伸手,向左右索取。

太皇太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的气,顿时就消了大半,当即笑着道:“官家,不过是小事而已,就不必着恼了。”

“太母也已经不生气了。”

一件小事罢了。

哪里比得上,这个孙子维护太母的孝心?

赵煦却是板着脸,与左右道:“快去取来!”

一副谁敢得罪朕太母,朕就和谁没完的架势。

左右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将已经放到一边归档的吴安持谢罪书取来,呈到赵煦手中。

而太皇太后也只是嘴上说着‘不生气’而已。

实则,不仅仅没有阻止赵煦,反而将眼睛紧张的看着他。

似乎想要知道,自己这个太母在这个孙子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是嘴上说说?还是真的将太母奉为至亲?

向太后则保持着微笑,坐在一旁,温柔的看着赵煦的表现。

对她来说,此事无关紧要。

赵煦接过了左右递来的吴安持谢罪书,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小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这个吴安持太不像话了!”赵煦将吴安持的谢罪书,直接丢到一边。

“他只是忘了圣人仁恕之教吗?”

“我看他,是连做大臣的本份都忘记了吧!”

这话一出,太皇太后就笑了起来,问道:“官家此话怎说?”

赵煦握住太皇太后的手,道:“如今已近五月了……”

“天下列国,都在遣使入朝之中。”

“真腊、占城、大理、交趾、吐蕃、党项、北虏甚至西域、高丽、日本……”

“列国皆来入朝,朝贺太母圣节。”

“这个吴安持,明知如此,却依旧不顾圣人之教,当街行凶,谢罪却一字也不提对太母的愧疚。”

“这是做大臣的人?”

“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太母?”

在来之前,赵煦自然已经看过了文彦博的劄子副本。

只能说,写的真好!

不愧是从仁庙朝开始就屹立不倒,总是能准确的站到最正确的地方的元老。

措辞完全就是瞅准了宫中太皇太后的软肋。

赵煦当然不会错过,文彦博开创出来的大好局面。

太皇太后一听赵煦的话,脸上的神情就微微一凝,忍不住握着赵煦的手。

赵煦一看,立刻趁热打铁,道:“对这等,枉顾圣人教诲,不知太母的大臣,却是不可再姑息了!”

向太后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问道:“六哥打算如何处置呢?”

赵煦轻声道:“须得好生教化!”

他抬起头,看向太皇太后,说道:“太母,孙臣以为,这权知滑州,大抵心中已无圣人之教,恐怕连忠孝之义,也不大记得了。”

“孙臣以为,还是得在太学之中,辟一新舍,遣大儒名士,对权知滑州好生教化才是!”

“须得让其在太学之中,熟读圣人经义,再学忠孝仁恕之道!”

两宫听着,眼前一亮。

特别是太皇太后,对赵煦的这个想法非常喜欢。

就是……

“官家,朝野上下,恐怕会有非议吧?”太皇太后担心的说道。

将一个朝官,就这么送进太学再学习?

这确实会有争议!

赵煦笑了笑,道:“太母勿忧!”

“孙臣听说,国朝无论是进士还是恩荫官,在授官注阙之前,都要在吏部经过考核,须得身言书判之后,方能授官注阙!”

这是从唐代传下来的规矩。

无论是进士授官,还是恩荫授官,在正式任命之前,吏部都要进行考核。

也就是所谓的身言书判。

看长相、看言谈,再考其政务、刑名、钱谷。

若是专业性比较强的职位,还要考专业的问题。

当然了,这些现在都已经形同虚设,只是走一个过场了。

特别是对二代们,这身言书判就和不存在一样。

只要去考的,就没有不合格,不优秀的。

“既然,做官需考核,这做士大夫,也当如此。”

“这个权知滑州,以孙臣所知,并非进士出身……”

“想来,当年他的功课,也不是太好。”

“叫他去太学,再学圣人经义,重新认识、学习圣人之道,孙臣以为,这对他和朝廷都是好的。”

两宫听着,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是啊!

祖宗法度,当官要考核才能授官注阙。

现在,这个吴安持,连圣人仁恕宽厚之道都不放在心上,甚至不顾太皇太后坤成节圣典,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他确实是心中没有圣人之教,也忘了大臣的本份。

命其去太学之中反省、再学习,这是对他的爱护,谁都挑不出错来。

就是……

朝臣们会答应吗?

两宫的这个忧虑很快就不存在了。

因为御史中丞傅尧俞的奏疏,被送到了两宫面前。

在奏疏中,傅尧俞言辞极为激烈的弹劾了吴安持当街行凶的行为。

认为这个人‘实不堪为大臣’。

所以,他直接建议两宫:罢其官爵,永不叙用。

对傅尧俞来说,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也是他的身份地位应该说的话。

身为御史中丞,若是连这种事情,他都不敢发声,那他傅尧俞就该回家去种地了。

而随着傅尧俞的奏疏入宫,其他御史的弹章,也接连而至。

不分新党、旧党,都开始对吴安持落井下石。

没办法!

这个事情,是太师文彦博起的头。

文彦博和吴安持是亲戚,尚且都大义灭亲了。

他们这些御史台的乌鸦们,若是在这个事情上装聋作哑了,公信力何在?

再说了,傅尧俞都带头冲锋了。

御史们哪怕只是为了表面态度,也要跟进。

随着御史们弹章不断入宫,两宫于是开始召集宰执,对这个事情进行讨论。

顺便,就将赵煦的意见,拿出来与大臣们商量。

然后……

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所有宰执大臣,包括和吴家关系非常密切的吏部尚书韩忠彦、礼部尚书曾孝宽,都对赵煦的处理意见,非常拥护。

纷纷直言:诚乃至仁至圣之言。

门下侍郎司马光,甚至上书说:诗云:与其惩,而毙后患,此先王所以治天下,今天子用先王之教,而施仁恕于大臣……

没办法!

赵煦的提议,完全符合儒家的传统价值观。

不用刑罚,而用道德感化来教化世人——特别是士大夫!

而吴安持做的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吴安持他爹死了!

而他的老泰山王安石虽然活着,但显然,王安石不会管他的死活。

既然如此,那大家对吴安持落井下石,也就合情合理了。

至于你要问,那些昔年的吴家故旧、门生,怎就不帮忙说句话?

请参考一下晏几道。

晏几道之父晏殊在世时,提拔的门生故旧多不多?

这些人有伸手拉过晏几道一把吗?

没有!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现实。

所谓门生故旧,那是得伱家大人还活着,还有影响力的时候,他们才会认。

你家大人都没了。

谁还认你?

哪来的回哪里去吧!

要是认不清自己的话,就撒泡尿照照镜子。

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