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春秋决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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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元年闰二月癸丑,赵煦再次驾临开封府。

先是和经筵官们,对接了一下,店宅务、在京场务和诸官署侵街的整改进度。

进度最快的,自然是在京诸场务。

如今,大部分侵街的建筑,都开始了拆除,或者已经拆除完成。

然后,就是在京官署。

包括三省两府六部和开封府各衙的侵街建筑,也都已经有了拆除的迹象。

店宅务,则有些慢。

有大半官屋,压根就没有动的迹象。

这很正常。在京诸场务,是纯粹的皇室机构,而官署衙门,则是国家机构。

自然一声令下,就会行动起来。

至少会在表面上积极起来。

可店宅务却更像是个国营盈利性机构,而且,其结构复杂、臃肿、庞大。

又因为历史原因,店宅务所有的邸店、商铺、房屋,只是所有权在官府,但经营权在商贾手里。

好多邸店,人家从仁庙时代,就已经在经营了。

几十年都是这个样子。

现在,你来个人说一声,就要拆掉一部分侵街的建筑?

当我傻啊?!

于是,撒泼打滚,横竖不干。

店宅务的人,也没有办法。

强拆吗?他们不敢啊。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些商贾背后到底是人是鬼?

这里可是汴京!

在马行街丢个石头,都可能砸到一个皇亲国戚的地方。

章縡是急的满头大汗,只能请求帮助和指导。

赵煦笑眯眯的安慰了他一番,回头就让宋用臣过去帮忙。

忙完了这个事情,赵煦就被请到了开封府府衙的公堂。

公堂现在已经被改造了一遍。

原开封府知府所坐的地方,现在已经被改成了一个有着垂帘的坐褥。

而且,蔡京也不敢再在这里办公、审案,而是恭敬的主动退到了原来的偏衙。

至于在偏衙办公的判官李士良?自然只能搬去推官胡及的官衙坐堂。

胡及就只能在开封府的官廨里,和其他官员一样,自辟一室,处理日常事务了。

赵煦被恭请着,坐上坐褥后。

蔡京等人,就毕恭毕敬的,组织着开封府上下官吏,以及随赵煦而来的经筵官、伴读们,大礼参拜。

然后,由蔡京亲自呈递上了一些卷宗。

“陛下,此皆近来开封府查明之历年积案旧弊,臣等无能,不能决断,乞陛下圣裁!”蔡京拱手一拜。

赵煦伸手,拿起其中一本卷宗。

看得出来,这卷宗是被重新誊抄过的。

不仅仅纸张很新,墨迹也很新。

赵煦打开卷宗,慢慢看起了其上的文字。

只看了一会,赵煦就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府衙大厅的经筵官们。

然后,他就开始点名了:“范先生、吕先生、苏先生……”

范纯仁、吕大防、苏颂三人连忙起身:“臣等在。”

“祖宗以来,父母死家产该当如何分配?”

范纯仁拜道:“奏知陛下《刑统》有户令条文,祖宗明文规定:诸应分田宅及财物者,兄弟均分。”

这是大宋户条的进步性所在。

对于父母财产的继承,不分嫡庶,不分长幼,一体均分。

同时,这也是导致了大宋争产诉讼延绵不绝的问题所在。

因为,财产分配,涉及的东西太多了。

就拿一个最简单的土地来说,就有贫瘠、肥沃之分。

但,哪块地肥沃?哪块地贫瘠?

这就是个人的主观论断了。

同时,因为大宋不立田制,导致很多人的土地,其实是东一块、西一块的。

而区域不同,田价又有不同。

旁的不说,汴京城城外的一块小菜圃,就够地主在其他州郡买上几十亩甚至上百亩的地了。

一个土地,都如此复杂,就更不要说更复杂的商铺、作坊等的分割了。

围绕着这些事情,每年光是一个汴京就要打不知道多少官司。

兄弟互讼,反目成仇,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者,比比皆是。

于是,在江南的很多地方,已经悄然出现了一种社会现象,那就是父母在世时,就已经将家产分好!

这对儒家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父母在,而异其财?

这是破坏圣人之制,更不符合儒家推崇的理想社会模型。

你们怎么能违背圣人教诲呢?

必须严打,重拳出击!

奈何,社会风气如此,当官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别人家里去管别人家的私事。

而且,老百姓也有应对之道。

同居异财之法,应运而生。

兄弟们依然住在一起,但不再共享财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都有着明确的界限。

父母去世,就顺利的分家。

因此,减少了无数麻烦,也让兄弟们的关系得以维持。

当然了,这种做法目前还只是在经济更发达,私人财产观念更浓厚的江南地区流行。

这股风暂时还没有吹到北方。

但那是迟早的事情。

总之士大夫们虽然还在极力维持着传统的社会模型。

但,历史的车轮,却已经滚滚而来。

一旦达到那个临界点,自有新的大儒来为新的社会辩经。

就像当年庆历兴学后,一大批大儒起来,为新的儒家理论背书,并对着汉唐旧儒的经义注疏,踩上一万脚。

赵煦拿着手中卷宗,微笑着问道:“那户条之中,对于女子,可有规定?”

吕大防曾主政成都,成都是一个发达的纺织城市。

成都绫锦院出产的绫锦,更是冠绝大宋的极品。

于是,成都府的织工们的财产分配就成为了一个社会问题。

每年为此打的官司,不知道有多少。

自然,吕大防对此很熟悉。

于是,躬身答道:“奏知陛下:户条之中,对于女子,有在室女、归宗女及出嫁女之分。”

“同时,亦有户绝、非户绝之分。”

户绝就是没有了男性继承人的情况,非户绝自然是有着男性继承人的情况。

“若是非户绝呢?”赵煦问道。

“奏知陛下,依条贯和臣在地方的经验来说,非户绝则出嫁女不当分产。”

“但在室女,依律当分得相当于其兄弟聘礼一半以上之财产,若父母生前已定下婚约,约定嫁妆,则当尊父母之约……”

“归宗女,则依律享有其所带回来之嫁妆的全部所有权,此外,兄弟还当分与其一部分,为将来再嫁时的嫁妆财产。”

赵煦听完,就拿着手上的卷宗,继续看下去。

看完卷宗,赵煦就问着蔡京:“开封府,此案干照何在?”

所谓干照,是指相关官府承认的契书、文书以及其他纸质文字、证书。

蔡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甚至连苦主,他都已经安排在了府衙的偏厅里。

就等着天子传讯了。

于是,躬身一拜:“启奏陛下,开封府已准备妥当,乞陛下过目。”

便有吏员,呈上相关文书、证明。

赵煦只是随便翻了翻,就已经知道这个案子,是个铁案。

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于是,赵煦命冯景将这个案子的卷宗,送去给经筵官们看。

同时,相关的干照,也送去与在场大臣传阅。

范纯仁等人,接过卷宗,低头一看,就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案子很简单。

就是一桩目前大宋典型的争产案。

原告秦张氏,本是故环卫中郎将张迁幼女,张迁在世时,与之选好了夫婿,乃是天武军第三指挥秦仁之子秦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