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一瞬间,戚宁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前段时间,在办理“风林小区杀人案”那会儿,主谋李春丽特意选择在丈夫和情人偷情的时间段雇凶杀死自己,意图让丈夫因此一辈子背负良心的谴责。当时在观看审讯时,程巍然情绪异常激愤,戚宁本以为他是大男子主义使然,如今看来他是触景伤怀,被李春丽切中了心中要害。想必从“那一晚”起,他无时无刻不在内心中谴责自己。真如李春丽所说,爱人的死恐怕将会成为程巍然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心结。也许只有找到真相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些吧。
“我走了,去找高雅静的丈夫聊聊。”戚宁沉默了一阵子,突然起身道别。
戚宁没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程巍然冷冷的声音:“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如果有可能我宁愿死的是我,也绝不愿意让柳纯再受一丁点儿的伤害!”
戚宁稍微顿了一下身子,背对着程巍然点了点头,紧接着拉开门走出去。
3认知谈话
戚宁敲了敲高雅静的家门,开门的是高雅萍。她扫了一眼戚宁的警官证,没多说话,只是侧着身子将戚宁让进屋内。
房子装修得不错,只是现在有些凌乱。厨房里正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中药的味道。方便面袋子、快餐饭盒、吃了一半的饼干香肠,乱七八糟地堆了一桌子。高雅萍规整了一下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让戚宁坐下。她朝卧室里望了一眼,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自姐姐出事之后,姐夫就一病不起,我也实在没什么心情收拾。对了,您来是案子有消息了吗?”
“没什么,是我来得太早了。案子我们还在尽力追查,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那你来是?”
“你姐姐认识一个叫柳纯的人吗?你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吗?”戚宁怕耽误高雅萍熬药,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听她提过啊。”高雅萍摇摇头,“她交际面很广,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哦,还有个事想问问你,时间可能有点儿久远了,你尽力帮我回忆回忆。在去年9月份,尤其是9月中旬那段时间,你姐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的工作或者是别的方面有遇到不顺吗?”
“去年?我想想啊。”高雅萍仔细想了大半天,还是摇摇头。
“她去年9月份一整月都在美国。女儿到那边上高中,我工作走不开,她送女儿过去的。女儿是第一次离开我们,还是到国外,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多待了些日子。8月末走的,一直到9月底才回来。”大概是听到两人的对话,吴常生病怏怏地走出来,说道。
“好,我知道了,不打扰了,您注意休息。”戚宁起身告辞,客套地说道。
在戚宁走访的当口,专案组利用早间例会对近段时间的排查工作进行了小结,情势很不乐观。
至今为止,并未发现“8·22专案”的四个被害人在生活当中存在交集。无论是被孔家信骚扰过的女孩,还是“枫树幼儿园虐童事件”的受害方当事人,乃至先前被害的于梅和王益德的社会关系,均未发现任何交集。勒死并捆绑在死者身上的绳子,在本市很多五金建材市场都有卖,而且大多是现金交易,很难追查到购买者。
另外,鞠艳丽的协查通报发出去好几天了,至今未有任何反馈消息。对于她原来工作单位的同事,办案人员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找到了几位。不过他们均表示已经有相当长的年头没有和鞠艳丽联系过了,也想象不出她会去哪儿。找不到鞠艳丽,赵元生吊死在戚宁家的案子就不能轻易定性。虽然法医尸检支持自缢死亡,但有关他为何会选择在戚宁家自缢的谜团谁也说不清楚。当然,这其中最大的谜团是赵元生与戚宁爸妈被杀、姐姐失踪的案件到底有没有关联。
戚宁从高雅静家里出来,便去了出入境管理处。
出入境记录显示,高雅静是在去年9月26日回到国内的,这就可以完全排除她杀柳纯的可能性。也基本可以断定,项链是连环杀手不经意掉落在现场的。那么接下来需要探寻的是,柳纯是如何被选中的?她符合凶手一贯选择被害人的标准吗?
友谊百货财务部总监李小宛,是柳纯遇害前那次聚会的召集人。戚宁现在就在她的办公室,她想亲耳听听李小宛再叙述一下当晚的情形。
李小宛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风情万种的女人。长发飘飘,丹凤眼,柳叶眉,唇红齿白,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将她前凸后翘的身形完美地呈现出来。戚宁此时方才明白,为什么早晨提起她名字时老徐的瞳孔会突然放大,心中不由得暗笑老徐也是个色鬼。
戚宁道明来意。显然同样的问题李小宛已经回答过无数次,她咬着嘴唇,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多少有些不耐烦。不过她脸上很快又露出得体的笑容,说道:“其实那天的事情,巍然已经逼着我说过很多遍了,但如果对小纯的案子有帮助,再多说几次也没关系。”
她停了停,然后缓缓说道:“那天是周末,我爱人出差,下班后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又想着好长时间没见到小纯了,于是便给她打了个电话,又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旺客’聚聚。我们在那儿待了两个多小时,本来想接着再去K歌,可我那两个朋友临时有事去不了,便只能作罢。于是我们就结账,各自回家。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从你们到酒店、吃饭、结账、回家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者遇见什么特别的人?”戚宁问道。
“应该没有。”李小宛扬着下巴,垂着嘴,皱起眉心,像是在尽力回忆,接着又面带羞涩地说,“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了,而且当时我也喝了酒,关于那天吃饭的事情,我只能记个大概的过程,具体细节我有点儿想不起来了。甚至连怎么结的账,怎么把车开回家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戚宁抿着嘴微笑着望向李小宛,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在看她,她只是在思考——紧咬嘴唇说明她很焦虑;低头意味着羞愧;揉眼睛表示不情愿;说话缓慢、抬起下巴、嘴角下垂都是悲伤的表现;眉心紧皱似有某种恐惧和担忧。
见戚宁一直盯着自己看,李小宛有些误会,以为戚宁不相信自己的话,又接着强调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戚宁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不,不,我没那个意思。”顿了顿,戚宁又客气地说,“我是学心理学的,您介意我从心理方面分析下您吗?”
“当然不介意,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认为柳纯的遭遇一定对你心理造成了很大困扰,你可能会觉得她的死你也有责任,因为当晚是你约她出来的。你很后悔,也很内疚。虽然你嘴上说愿意配合警方不厌其烦地叙述当晚的情形,但我看得出你心里其实还是稍微有些抵触。理智上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协助警方找出真相,但潜意识里你又非常抗拒回忆那个夜晚,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会加重你的心理负担!”
戚宁几乎是一针见血地刺中了李小宛的痛处,她的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戚宁赶紧递上一张纸巾。李小宛接过来,在两边脸上蘸了蘸,呜咽着说:“我和小纯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直到现在我也无法接受她不在了的事实。我真后悔那天晚上让小纯出来,本来她单位有应酬不能来,是我接二连三地给她打电话,又到她单位催她……也不知怎么了,那天晚上我简直像个催命鬼似的。”
李小宛激动起来哭个没完,看来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压抑很长的时间。戚宁不忍心打断她,只得耐着性子任她宣泄。好在一个电话适时打进来,才让她止住了啜泣。
电话里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李小宛应付几句便挂掉了。然后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化妆包,背过身子补起妆来。转回来再面对戚宁的时候,她的情绪和外表都恢复到了戚宁刚进来时的模样,只是眼睛稍微有些红,不过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想想自己刚才当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的面大哭了一场,李小宛多少有些难为情。
“没关系,发泄出来就好了,要不然老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戚宁不想让她太尴尬,客套了一句,立即又把话题引到案子上,“我认真分析过柳纯的案子,我认为那天晚上可能有些事情被忽略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帮您回忆一下?”
“当然可以啊,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们一起努力试试。”
戚宁站起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李小宛平躺在会客的长条沙发上,自己拉过椅子坐到对面,然后说:“现在你闭上眼睛,将大脑完全放空,身子放松下来,双手自然地放到两条腿上。”
戚宁的架势,李小宛觉得好像在电影里看过,于是一脸忐忑地说:“你不会是要催眠我吧?听说弄不好会造成思维混乱的。”
“呵呵。”戚宁笑笑,“你别担心,我还没那本事。我只是想让你的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然后集中精神听我的引导,我们一起‘回到’当晚的情景中去。如果你在我的启发下想到了什么,就说出来;如果想停下来思考,就伸出左手;如果有的地方实在想不起来,就伸出右手,咱们就越过它。”
通过刚刚与李小宛近距离地接触,包括观察她的言谈举止和谈及案情时的动作表情,戚宁分析后认为:李小宛之所以出现一段时期的记忆模糊,一方面可能确实是因为当时酒喝多了;另一方面,她和柳纯关系亲密,柳纯遇害之后,她在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致使她一直处于悲伤的情绪之中。同时,一些无法释怀的原因又让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中。
一些心理学家认为,人在过度惊吓、悲伤以及长期处于内疚自责的情绪时,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会自动删减、掩藏某些记忆片段。对于这种情形,心理学家通常会用一种叫作“认知谈话”的方法,引领求助者回到过去的场景。通过一步步的启发和描述,让求助者想起一些细节、响声、气味,或者一些已经被视线所及,但又未被大脑关注的信息等,从而逐步打开他们被封闭的记忆空间。
戚宁现在就想用这种方法试试。
“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戚宁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将要用的方法。
“听明白了。”李小宛按照戚宁的吩咐,闭着眼睛说道。
“你现在要放松,身体放松,脑袋里什么也不要想……我们现在开始了。”戚宁放低声音,语调轻缓地说,“请你再叙述一次那天晚上你们聚会的整个过程,要尽量详细,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要放过。”
“那天晚上……”李小宛又一次开始叙述。
在戚宁的启发下,李小宛想起了很多细节,包括她怎么给柳纯打的电话,然后去柳纯单位会合;到停车场停好车,站在饭店门前等了另外两个朋友一会儿;进了饭店,她们事先订好的包间出了问题,饭店又给她们换了个包间;她们点了什么菜,说了些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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