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找了大半年,那对狗男女始终没有音讯,消失得无影无踪。”张铎脸上的怒气更甚了,“让我们全家激愤的是,财务公司三天两头来家里催账,被逼无奈我哥只得把房子卖了替那贱人还账。”
“那张超现在住哪儿?”徐天成问。
“被那女人刺激了,我哥后来染上酗酒的毛病,饭店也干不下去了,真是被那女人害得一无所有。他没脸回爸妈那住,正好我同事有个空房子要出租,我就帮他租下了。”张铎说。
“那他就没有经济来源了吧?”徐天成问。
“对,平常主要靠爸妈和我接济。”张铎叹口气,一脸疼惜地说,“我哥真是太傻了,有病也不跟我们说,他这是不愿再拖累我们了……所以才……呜呜……”张铎忍不住哭出声来。
徐天成知道这时候劝也没用,干脆让他哭个够,转头冲一旁的方宇说:“你在这儿守着,等他平复些跟他去张超住处看看。张超不见得是第一次盗窃,也许家里能找到些别的赃物。我去会会郑源的那个情人王燕,估计她和郑源两个人之中肯定有一个跟风林小区的案子有关。”
“行,你去吧。”方宇说。
昨天审完郑源,徐天成和方宇先去了华美酒店落实开房的口供,最后证实郑源的确在案发当时和王燕入住在那儿。接着两人又调取郑源的手机通话记录和财务支出信息,并讯问了他的一些社会交往,结果显示郑源近段时间各方面表现都很正常。所以,接下来的调查重点要放在王燕身上。不过这会儿她正在上课,徐天成只好坐在老师的办公间里等着。
徐天成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王燕下课,却等来方宇的电话。让他先不用管王燕了,给了他一个地址——说是张超住的地方,让他赶紧来一趟。
徐天成紧赶慢赶到了张超家里,竟然见到程巍然也来了,同时还看到几名勘查员正忙着搜取现场证据。他便有些纳闷地问:“什么情况?怎么都来了?”
未及程巍然回应,方宇便满脸兴奋地用眼神示意徐天成往其身边的长桌上看。徐天成便绕过程巍然走到桌前,见上面摆着几个证物袋,里面分别装有一条运动裤、一部手机,以及戒指、项链、耳环等女性饰物。
“张超还没少偷啊!”徐天成没明白其中的深意,大大咧咧地说。
“不只盗窃那么简单,手机被证实是张惠的。”程巍然接下话说。
“啊!这些不会都是风林小区案中丢失的赃物吧?”徐天成这才反应过来方宇为啥那么高兴,感叹说,“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张超盗窃未遂摔死了,倒是让咱们一并解决俩案子。”
稍晚些时候,李春丽到刑警支队辨认首饰,证实耳环是她的,项链和戒指是她弟媳张惠的。更晚些时间,DNA检测比对结果出炉,证实在张超家发现的运动裤上蹭有的血迹,是属于张惠的。
由此,基本可以认定,张超即是在风林小区入室抢劫杀人的犯罪嫌疑人。
张超被锁定犯罪嫌疑,他又具有合理的作案动机,且证据链完整,应该说可以宣布案件告破了。但程巍然心里莫名地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案子破得过于简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程巍然正坐在大班椅上反复地扪心自问,却被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紧接着便看到林欢站到他的面前。林欢穿了一身杏色的修身连衣裙,脚上蹬着银光闪闪的高跟鞋,嘴唇上的口红也比平日稍艳,显然做了精心的打扮。
“案子破了,走,庆功去,一起吃个晚饭?”林欢先开口说道。
“不了,我还想把动机和证据再完善一下,”程巍然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说,“待会儿二大队长还要过来谈红菱公园的案子。”
“那你忙吧。”林欢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倒也不拖泥带水,转身便出了支队长办公室。
走廊里寂寥的高跟鞋声响渐渐远去,屋子里还停留着林欢淡淡的体香,程巍然不禁露出一脸愧疚之色。而恍然间,他脑海里蹦出一张脸,是戚宁。
想到戚宁,程巍然似乎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心里不踏实的原因了。
程巍然虽然作风强势,但他并不是一个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人。对于各种先进科学的办案手段,他一直是采取开放接纳和学习的姿态。他知道对于嫌疑人的行为和心理分析,如同一个抽丝剥茧的过程,虽然最终呈现在报告中的信息只有几点,但那也是通过细致的观察与缜密复杂的分析才能得出的。当然,这其中会有演绎的部分,但这种演绎绝不是无端想象,也不是某种天赋,而是通过大量的案例分析归纳总结出的规律。就如戚宁对郑源在接受审讯时准确无误的微表情解读,看似有些自说自话,但其实背后有着非常强的专业性和逻辑性。
所以,以戚宁的专业能力,她怎么会做出与案子目前呈现的结果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犯罪侧写报告?真是她出了问题,还是案件现在调查得仍不够透彻?
脑海里蓦然产生的疑问,让程巍然开始觉得风林小区案中的细节问题似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比如:张超住处与风林小区相距甚远,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他是如何选中风林小区和李春丽家为作案目标的?就目前所掌握的信息看,张超与李春丽家族成员没有任何的交集,难道真的只是随机的选择吗?
而且,程巍然还隐隐有一种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线索,但又说不清楚。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似乎刚刚有那么个瞬间脑海里曾闪过一丝灵感,只可惜稍纵即逝没能抓住。
是手机,为什么证物中未见到张超的手机呢?
这会儿,戚宁也一样眼睛大睁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下午,她听说案子破了,特意给方宇打了个电话,得知真相其实就是入室抢劫杀人,跟她的判断大相径庭。想起之前在程巍然面前煞有介事、言之凿凿的架势,不禁脸上阵阵发烫,但更多的是感到意外,她不由得在脑海里重新检视凶手的行为证据。
从她的专业角度说,任何人的行为都遵循他内心的指引,没有任何动作是无缘无故的,尤其在杀人这样特定的背景下。张超除去被害人下体衣物,欲将其下体彻底地暴露,显然是个跟“性意识”有关的动作。结合他的人生经历分析,他妻子主动偷情并卷走他全部家当,有可能导致他因此迁怒于整个女性群体。于是在杀人后的一瞬间,他萌生了一种以“呈现裸体”的方式来羞辱报复女性的举动。但随后,他不但没有解完被害人的睡衣扣子,并且还用床单罩住其下体,这就等于又将睡裤穿回被害人身上。只能有一种解释,他愧疚了。
问题就在于前一秒钟他还将死者作为女性群体的替代品,对着尸体做出摔脑袋和扒光衣物的行为来发泄怨念和愤恨,而后一秒他怎么可能立刻就对此感到愧疚呢?除非这中间他用自慰替代了奸尸,然后妥善处理好精液带离现场,这在以往一些以性为作案核心动机的案例中倒是也出现过。
这样一想,似乎可以打通“脱与穿”的矛盾点,只不过现在“死无对证”,戚宁没机会再去证明以上的分析。但是李春丽还活着,可不可以在她身上再下点功夫,如果能够完完全全排除她成为刺杀目标的可能性,那么戚宁也就认了。说到底,面对现在的结果,她还是不死心。
于是,也不管当下已是深夜,戚宁拿起床头桌上的手机按下方宇的号码。
7幕后真凶
次日上午,支队长办公室中,程巍然和徐天成正议论案子。方宇急匆匆敲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戚宁。
徐天成皱了下眉头,问:“这半上午干吗去了?”
方宇和戚宁对了下眼,然后方宇解释说:“昨晚戚宁给我打电话,打听咱们调查李春丽的具体情况。我就说了那次在汇文小区门前约见她的情形,没想到被戚宁捕捉到一个先前未被咱们重视的细节。”顿了下,方宇把脸冲向徐天成说,“那天咱俩给李春丽打电话时,她当时说她在医院对不对?”
“是啊!不过没说在哪个医院!”徐天成点头说。
“那好办。”方宇干脆地说,“从打电话到她跟咱们在汇文小区门前会合,我记得这中间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对照地图计算了下,距离汇文小区半小时左右车程的只有市中心医院。至于她当时去那儿干吗,戚宁很感兴趣,所以一早我俩就去了中心医院。”
“我们查到原来李春丽患有乳腺癌,”戚宁接下话说,“她在两个多月前就查出来了,病情已到晚期,医生建议切除双乳,但她表示只接受保守治疗。”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咱们隐瞒她的病情,而且从与郑源的接触来看,好像他也不知道这个情况。还有……”方宇笑笑,似乎想要卖个关子。
“中心医院在春柳路上,郑源和王燕经常开房的华美酒店也在春柳路附近。”徐天成插话说。
“呀,还学会抢答了。”方宇打趣一句,然后说,“你们说李春丽经常往返家与医院之间复诊,会不会碰巧目睹郑源和王燕到华美酒店开房呢?”
“很有想象空间对不对?”戚宁摊摊手,“或许李春丽早知道丈夫出轨他上司的老婆了。”
“你们俩先坐下。”程巍然指了下墙边的沙发,接着冲徐天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接着说道,“程队昨晚复盘整起案件,发现物证中缺少了一样东西——手机。先前在张超身上和家中都未搜索到手机,可是现如今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手机呢?事实上给张铎打电话,他说他哥有一个国产智能手机,还告诉了我们手机号码。让鉴定科查了该号码的通信记录,发现最后两次通话是来自同一个公用磁卡电话,而这个公用电话设在民生路附近,距离张超家仅隔了两条街。很幸运的是,公用电话对面有家超市设有监控,调阅监控录像证实,两次拨打电话的人正是张超。”
“他用公用电话打自己的手机,不会是手机丢了吧?”方宇问。
“我和程队也这样认为,同时我们还注意到这两次通话的时间也很蹊跷,均发生在7月26号那天,具体时间分别是下午2点42分和傍晚5点10分。对咱们比较有利的是,当时张超手机的GPS是开着的,鉴定科因此定位到这两次通话时手机所处的方位。前一次显示地址是动态的,说明当时接电话的人在高速移动,估计应该是在车上。后一次则定位到‘郝卫东’家的地址。”
“郝卫东?不就是那个红菱公园案的被害人吗?”方宇诧异一下,说,“郝卫东被杀那天不就捡了个手机吗?难不成是张超的?这么说他的死也跟张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