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2 / 2)

但他听着她的话,还有那些记忆,也明白了她在那一辈子很幸福。

“在那里,你小娘安好,也无人对你恶言相向,冷眼相对,而在这里……”余下的话,他并未说出来。

苏蕴却是倾身入了他的怀中,在他怀中低低的诉说自己的思念:“我很想,很想你,你昏睡的每一日,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而你所说的那些都弥补不了你不是在清醒之下陪在我身旁的。”

顾时行听她所言,心底生出了酸楚,酸楚之下涌入了暖流。他暗暗收紧了双臂,抱得更加的紧密。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与温度。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他们都已经躺在了床上。

顾时行睁开了双眼,望了眼身侧复而睡过去的妻子。

——她还有孩子的事瞒着他。

或许是怕他愧疚吧。

只要他仔细想一想,便明白了她早间醒来念叨着孩子躲着她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不想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他还有比追问孩子一事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放轻动作下了床,穿戴衣物后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门。

在偏房洗漱后,他就去了父母的院子。

今日父亲也在府中陪着母亲,所以他过去时,两人都在。

顾夫人见他,不见儿媳,便问:“阿蕴呢?”

顾时行道:“她昨晚没睡好,现在还在睡。”

顾夫人怪异的望了眼儿子,略为纳闷地道:“怎感觉你们夫妻两个都有些不对劲?”

顾时行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父亲,沉默了几息后,才开口道:“孩儿今日来,是有要事与父亲母亲说。”

顾侯望了他一眼:“何事?”

“四年前,我与阿蕴在苏府时的事。”

听到这话,顾夫人变了脸色,忙往门口望了一眼,见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此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且阿蕴也是你的妻子,侯府的儿媳,都是一家人了,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起了,免得让人嚼舌根。”

顾时行微微摇头,脸色严肃:“当年之事,阿蕴是被我所连累的,她是无辜的。”

听到这话,顾侯夫妇相互看了一眼,顾夫人看回他,带着疑惑,问:“什么意思?”

顾时行把昨日调查到的事都与双亲说了。

顾夫人听到当年是因大皇子想要算计儿子,才会把儿媳放到儿子的床上的,无比的震惊。

许久的错愕后,才微微颤着声音问:“你真的确定是那……谁做的?而不是误会?”

顾时行点头:“确定。”

得了他的确定,座上的夫妻二人都沉默了下来,脸色肃然。

厅中沉默了小半刻,顾侯率先开了口:“若真如你所言,那么便是侯府对不住儿媳。”

顾夫人望了眼顾侯,心下逐渐愧疚了起来,道:“当年阿蕴嫁入侯府的时候,我从未给过她笑脸……”

说罢,又念叨道:“那我们该如何补偿阿蕴?这些年来她因那事备受诟病,苏府又冷落她,而她小娘也因此事而神志失常了,好像再多的补偿都弥补不了她受的这些罪呀。”

顾时行微微垂眸,敛去了眼中的无奈与愧疚,抬起头望向母亲:“阿蕴最想的便是让她小娘能从侯府离开。”

顾侯深思熟虑后道:“当年到底是什么事,外人也不知道,若是把这事传出去,只怕会让儿媳名声不好,但便是不能传出去,这事实也必须得让苏家的人知道。”

顾夫人点头:“确实得让苏家人知道,而我也顺道与柳大娘子谈一谈小刘氏的事情,让小刘氏能清清白白的离开苏府,而非是作为弃妇离开的。”

顾侯赞同:“那我也与苏二郎说一说。”

说罢,顾侯看向儿子,神色肃严:“除却这之外,你再想办法把外边不好的谣言给澄清了。这事你虽也是被害的,可却因你而起,儿媳也因你而被连累得名声被毁,生母患病,你有这个责任去把这些事情解决了。”

顾时行颔首:“孩儿明白。”

顾侯点了点头,随后道:“此事事不宜迟,今日正好你也不用上值,那便一同去一趟苏府,说明白这件事。”

顾夫人问:“那阿蕴呢?”

顾侯不偏不倚地道:“如我方才所言,此事不是行儿所为,但确是因他而起,那便是侯府的责任,是他自己的责任。”

顾时行明白父亲的意思,也道:“这事便由孩儿来解决,阿蕴不需要再提一次当年受过的苦。”

三人同去苏府,也把此事告知了苏家人。

苏家夫妇二人听了这些实情,也是久久未能平复。

柳大娘子一阵恍惚,她当年一直以为是那小刘氏唆使六丫头爬.床的,所以一直看不起六丫头,对那小刘氏也是冷嘲热讽。

但好在因六丫头是世子娘子,所以她有所估计,也没有苛刻小刘氏。只是小刘氏有可能是因当年被自己所辱骂而疯了,她心里忽然惴惴不安了起来。

顾时行在这时提出:“阿蕴想把她小娘从苏府接出去养病。”

苏氏夫妇还有苏长清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

“小娘因积郁才成疾,依傅太医所言,需要亲近的陪在她身边,关心她,呵护她,病情才能有所好转。”

听到这话,柳大娘子像是听明白了什么,惊讶道:“你想把那小刘氏接道侯府去!?”

顾时行点头:“是。”

“可那是苏府的妾室!”柳大娘子惊讶后,再望向了身旁的沉默的丈夫。

顾夫人此时说了话:“夫妻尚且能和离,妾又如何离不得家?”

“嫂子的意思,是让我休妾?”苏父皱着眉头问道。

顾夫人摇头:“不是休妾,而是补给屋产银钱再放妾。这些财物这些我们侯府可以,但需得经过苏府这边的名头送出。”

她轻叹了一声,继续道:“毕竟外边对阿蕴的传言都不大好听,不如借着这事,好让他们闭一下嘴,告诉他们,我们侯府与苏府的交情尚好,阿蕴也不是因什么手段才嫁入的侯府。”

顾侯在一旁也劝道:“二郎,这事是我们侯府连累了我那儿媳,我们只是尽所能的来补偿她。”

柳大娘子想到当年若不是自己对小刘氏说了重话,又把她送离金都,不让她与六丫头见面,小刘氏兴许也不会染上疯疾。

想到这,许是心亏,她也认真斟酌了顾夫人的提议,随后巍巍地看着丈夫,劝道:“大人,小刘氏确实是受了委屈,若是休妾的话,也确实会让外边那些传言越传越黑。”

顾侯叹息了一声:“二郎,我们两家当年因这事生出了些嫌隙来,少了许多的往来,如今误会已清,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因当年的事而尴尬得生分了,不然真就如了那人的意了。”

一直未说话的苏长清接口道:“是呀,父亲,刘二小娘的病这几年来未见好转,反倒越发严重,长此以往也活不了多久,以后只怕六妹妹会怨了父亲。”

苏父沉默。

旁人都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呼了一口气,道:“为表对小刘氏的看重,屋产银钱由苏府来出,再办个放妾的小宴,同时再让苏府的儿女,女婿前来,说清楚这件事,届时再让……”顿了顿,望向女婿:“再让六丫头回来一趟。”

顾时行点头:“好,我会带着阿蕴回来。”

苏父再望向了顾侯:“今日留下用午膳,我们喝两杯。”

顾侯点头:“自然是好。”

苏父再叹了一声,看向顾时行,问:“既然是那人所为,如何处理的?”

顾时行脸上多了几分冷色:“小婿会如实告知陛下。”

他记起在那一辈子,他为了保全阿蕴的名声,并未上报。

但在这一辈子,当年的事在皇家中却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想借此事来还阿蕴一个清白,让李嵇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完这话,顾时行望向岳父:“小婿尚有一事与岳父岳母说,是些私事。”

顾侯夫妇闻言,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都起了身,道:“那我们便想出去了。”

说罢,二人转身出了厅子。

苏长清望了眼自己的好友兼妹夫,然后也朝着父母一拱手,退出了厅子。

厅子只余三人,苏父才问:“何事需得避开你父母来说?”

顾时行一拱手:“接下来这些话多有得罪,请岳父见谅。”

他的话,让苏父脸色更加的凝重:“但说无妨。”

顾时行抬眸,正色道:“我听阿蕴提起,她小娘神志不清之时曾说过,她母亲年轻时有一个有举人功名的未婚夫,是不是?”

苏父脸色微微沉了沉,但还是点头:“那又如何?”

顾时行道:“倒不是阿蕴小娘对那男子念念不忘,而是当年岳父醉酒,阿蕴小娘也在屋中一事事有蹊跷。”

柳大娘子一怔,惊道:“你怎知当年的事的?”

顾时行解释:“方才小婿说了,是阿蕴听到她小娘说的。如今阿蕴的小娘也没有必要说谎了,这一点岳父岳母应是清楚的。”

苏父静默了几息,道:“你继续说,到底有什么蹊跷?”

顾时行便不疾不徐的回:“那就要问问岳父的妾室刘小娘了。”

苏氏夫妇都皱起了眉头,疑惑不解。

“小婿从中调查了一下,发现刘小娘与那姓宋的男子曾是青梅竹马。小婿也查问过刘小娘当年的闺中好友,得知了她当娘心悦那宋家郎君。而在如此情况下,知晓妹妹与自己心悦过的宋家郎君定亲,她又该如何?”

顾时行并未查过,也没有什么闺中好友,不过是扯了谎罢了。

今日听阿蕴提起此事,他也明白了她小娘的心病为何这么深了。一是因为女儿的事情,二是因为多年前被冤枉的事情。

知道了自己对她的亏欠,所以几日他需得为她的小娘讨回一个公道。

听到自己的妾室心悦旁人,苏府的脸色骤然一黑。

“因当年被冤枉后,阿蕴小娘写过信给宋家大郎,道他不介意,她就与他走,可信件却是没送出去,反倒到了她亲姐姐的手上,成了拿捏自己的把柄。”

“阿蕴的小娘为了女儿着想,怕旁人与岳父觉得阿蕴身世有问题,所以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若岳父不信,大可去搜查刘小娘的院子,应当还能搜出信件。”

话到此,顾时行便停了,神色平静。

他气息内敛,相比起苏父,倒是显得沉稳。

苏氏夫妇二人都没有说话。

“小婿不会将此事告知旁人,但只希望岳父岳母能让刘小娘能到阿蕴小娘的面前认错,让阿蕴小娘的心结能解开一些,也能助她的病情有所好转。”

言外之意,他可不说出去,保全岳父的颜面,但必须要大刘氏到小刘氏的面前赔罪。

说罢一拱手,道了声“此事便拜托岳父了”后,转身出了厅子。

在转身的那一瞬,浅淡眸色也随之一暗。

他会为阿蕴讨回属于她的公道,绝不容他人再肆意欺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