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018 情之所起(番二终)(2 / 2)

看样子,他并不是她跌倒以后才来的,而是一早就在那儿了。

所以,他看到了她跌倒的全过程?

重点是,他看到她跌倒也不懂得扶一下?

好吧,姑且认为他是在避嫌,那就原谅他一回。

江未语看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不过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的杂欲,就好像天地万物芸芸众生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无差别美与丑,更无差别好与坏。

这是一双不能用“纯净”二字就简单描述的眼睛,更是一个不能用“超凡脱俗”四个字就笼统概括的人。

虽然隔着数丈远,但这却是江未语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他,然后,心底的震撼慢慢就浮了上来,因为越靠近他,就越会产生一种看淡世间百态的感觉。

江未语想起自己以前听说某些看淡名利的世外高人都是隐于山野的,可是见到这个人,她却觉得那些人不一定有他的境界高,能够在陆家这种堆满金钱的地方用满身的清华洗涤污浊,立于红尘诱惑之中,而又超脱世俗熏欲之外,这才是真正的隐世高人啊!

按说这样特殊的存在,当初在小镇上应该第一个吸引到她的目光才对,可是当时她看的却是陆修远,自然而然就把他给忽略了。

刚才发生过什么,江未语差不多忘了一半,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十分有礼地打招呼,“表少爷。”

只知道府上的主子唤他阿白,其实江未语不清楚他全名叫什么,不过这个“白”字倒是用得甚妙,无垢,无欲,至纯,至清。

难怪婶娘说公爹不让她插手阿白的婚事,这样的人,可不是一般女子配得上的,况且,他愿不愿意娶亲还另说。

“嫂嫂没伤着吧?”易白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江未语突然有些窘迫,忙摇头,“我无大碍。”

易白招手唤来下人,“把大少奶奶带回去,请府医看看。”

江未语便只得在下人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未语走后,易白抬目看着天空,原本清明的双眼内难得的闪过了一丝茫然。

云初微曾经问过苏晏,易白有没有能逆天改命与神交流的通天本事,答案自然是没有,或者说,不全有。

易白出身道教,他成为国师并非偶然,易卓明的计策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不是主导,事实上,易白是北燕的天选国师。

天选之人,自然非同凡响。

所以除了观星推国运之外,他对于命数是有一定掌控能力的,只不过所谓的掌控与“代价”挂钩。

在去江南之前乃至追溯到前头二十多年,他所有的心思都被生母给影响左右,从未有真正静下来的时候。

甚至于在江南的时候,他还能因为陆修远提及生母陆清绾而大怒一气之下回京。

可回来以后仅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趋近于“无欲无求”的状态,现如今的他,莫说有人提及生母,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大概也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从江南回来以后某个满天繁星的夜晚站在被废弃的观星塔顶楼看到了异样的星盘。

这星盘竟然与他有关。

星盘上所指的与他命运有牵扯的人是谁,算不出来,更推不出方位,但是有种直觉,离他越来越近了。

近来已经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左右到易白的情绪,所以对于异星盘的事,他也仅仅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往深处想,顺其自然。

——

陆修远特地安排在江未语身边负责监督的嬷嬷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听完以后,陆修远敲着桌面,“你说,少奶奶在花园里跌倒,表少爷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是。”嬷嬷也不知道这么回答到底妥不妥,不过少爷警告过,监督到的事情,不准添油加醋,也不准掐头去尾,必须一五一十全全告知,所以她没敢瞒着。

“之后呢?少奶奶什么反应?”

嬷嬷道:“少奶奶自己起身,走过去和表少爷说了几句话就被表少爷让人送回房间了。”

“可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个……奴婢不敢隔得太近,没听到。”

阿白的反应在陆修远的意料当中,只不过,他那位小娇妻就不乖了,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该怎么惩罚她好呢?

陆修远过来的时候,江未语正在涂药,刚才那一跤虽然摔得不重,膝盖还是破了点皮,为了不留疤,江未语马上清洗上药。

不防陆修远会过来,她马上拉过被褥盖着。

陆修远道:“看都看见了,现在盖还有什么用?”

说着,一把掀开锦褥,看到那淤青的膝盖,不由得蹙眉,“疼不疼?”

话完,伸手摁了摁。

“嘶——”江未语疼得险些飙泪。

看着她小脸因为痛而皱成一团的模样,他赶紧把手松开,坐下来,“走个路也能摔跤,你在想什么呢?”

“我今天遇着国公夫人了。”江未语一边抹药一边道:“站在街上跟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陆修远从她手中抢过瓷瓶,动作尽可能轻柔地给她抹,“然后呢?”

“然后她告诉我,他们家很快就会迁去南境,国公夫人是我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没想到还没深交她就要走了,你说我能不遗憾吗?——啊好疼,夫君你谋杀啊,有你这么上药的吗?”

江未语满脸幽怨地瞪着他。

陆修远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抱歉。”陆修远闭了闭眼睛。

“你要是精神不好就回去休息吧,上药的事儿,我自己来,反正这种小伤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能行的。”江未语说着,伸过手去想把瓷瓶拿来。

陆修远却不准,沉声命令,“乖乖坐好。”

于是江未语不敢吭声了,果真乖乖坐好任他帮忙。

陆修远走神,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江未语提及了云初微即将去南境的事,而是他惊讶于自己过分平静的反应。

按说他那么喜欢她,她要走了,他应该会心痛会难过会比江未语更遗憾才对,可事实证明,以上情绪他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觉得很寻常,苏晏在南境统领大军,而云初微也成功请了旨迁往随夫,这不明摆着顺理成章的事儿吗?

那么,他的难过和不舍都哪儿去了?

这很不对劲啊!

陆修远一边给江未语涂药,一边深思。

在江未语说云初微要离开的事情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喜欢云初微,哦不,是深爱,除了云初微,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女人能入他的眼住进他的心。

可是江未语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痴情”。

作为一个单恋多年的爱慕者面对心仪的女子要离开的事情该有的情绪,他一丁点都没有。

怎么想怎么讽刺。

陆修远皱皱眉,这一失神,又不小心摁重了些,江未语这次是真的疼哭了,眼泪汪汪的。

听到呜咽声,陆修远才拉回思绪,脸色尴尬,等收了手以后把她搂在怀里,“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

江未语捶他,“你故意的是不是?”哪有给伤患下重手的,他一定是记恨自己跟小叔说了话。

“不是故意的。”

面对她那质疑的眼神,陆修远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有些汗颜,“刚才是我走神了。”

江未语哼了哼,“早让你回去歇着我自己来你偏不信,现在好了,原本不严重的,被你给弄严重了。”她指着冒出鲜血的伤口。

陆修远眉头皱得更深,还真是他的过错,“都已经这样了,只能等着它痊愈,你要是还生气,说个让你不生气的条件,我满足你。”

江未语耷拉着眼皮,已经是陆家少奶奶了,所有物质条件都是顶顶好的,她还能有什么愿望啊,不过,“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生气了。”

“一点?”他挑眉。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原本就是奢求,他能答应才怪了。

“我是问你,一点够吗?”

“啊!”江未语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陆修远但笑不语。

刚才的事让他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走进了误区,他误会了“爱”这种东西。

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爱的人是云初微,因为那个女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太特别了,直接打破了他对“弱女子”的认知。

然后,就那么一直盘踞在他心间。

喜欢与她一起讨论配方的利弊,喜欢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喜欢她的别出心裁胆大心细,见到她,会欣喜,会悸动,会满足。

他以为,那是爱。

然后今天才终于彻悟,那压根不是爱,只是单纯的欣赏罢了。

他对她的“爱”,不过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虚词而已,一直说爱她,可事实上,他爱的,是她的才华,她身上不同于别的女子那种特殊的气质,与其说爱,倒不如用“欣赏”更为贴切。

那么,他爱谁呢?

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咕哝的小娇妻,陆修远唇角就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原来感情真的是没法掌控的东西,一直说不爱她,娶她只是各取所需,可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入了他的眼,扎根进了他的心,而他自己还浑然未觉。

若不是她今天的那番话让他醒悟,未来的很长一段时日,他应该还会嘴上说着不爱她,行为却是各种疼惜各种关切,然后在打脸的路上越走越远。

或者也可以说,他还是不爱她,但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让他跟她摩擦碰撞出了感情,这种感情比爱更密切更深刻,难以分割,不是一句“爱”就能诠释清楚的。

“江未语。”

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她并不觉得意外,“嗯”一声,“什么事?”

“你为什么希望我对你好一点?”陆修远认真凝视着她。

江未语脸烧了起来,忙别开眼睛,“你对我好,我才能在陆家生存下去啊!”

“竟然……是这种原因吗?”他似乎有些失落。

“嗯嗯,是的呢!”江未语点头如捣蒜,“毕竟我们是交易婚姻,我能不能过得好,全凭你一句话了,你喜欢谁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让我在陆家有立足之地,这就够了。”

“如果我说,我可以……”欲言又止。

“什么?”江未语没听清。

“没什么,既然是为了补偿刚才把你弄疼了,那我就答应你,以后对你好一点。”

“真的啊?”江未语欣喜若狂,随后想到了什么,“你可不许耍赖,否则我真要离家出走了。”

陆修远睨她一眼,“你走得了吗?”

江未语哼哼,“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干嘛还要留下来受你欺负啊?”

陆修远想了一下,“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对你好?”

江未语挠挠脑袋,懵了,一直都觉得他对她不好,可是转过头一想,他又何曾真的虐待过她,哪次不是嘴上说着不准,最后又纵容了她?她说喜欢贝壳,他就铭记于心,果真亲手给她串了两串漂亮得不像话的贝壳,她说怕冷,他就每天晚上抱着她睡给她暖身,白天又想法子让她喝药进行调理,她喜欢的,讨厌的,但凡是说出来的,他只是没宣之于口,其实行动上都在默默满足她。

他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好,也没有哪里对她不好。

那既然他哪里都好,她还想要的“更好”又是什么呢?

对于还不懂情爱的江未语来说,这是个未解之谜。

而陆修远却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他爱她,宠她,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说不出来,江未语尴尬地笑了笑,“对我好就是比现在更好一点。”

陆修远低笑,伸手点点她的脑袋。

江未语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眨眨眼,“你同意啦?”

“嗯。”

江未语高兴坏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不跟你拉钩了,你只要记得自己今天说过什么话就好。”

陆修远浅浅一笑,“你就不问问,我会对你好多久?”

“是哦!”她一拍脑袋,窘迫地望着他,“那我现在在刚才那句话上面加个时限可以吗?”

“加多少?”

“唔……我想想,那就先加十年,十年以后咱们再重新约定。”

突然有些怕他后悔了,江未语找来纸笔写下契约让他签。

陆修远拿到手中过目,视线落在“陆修远承诺对发妻江未语好十年”上,接过笔,直接把十年改成了一辈子。

江未语惊讶地捂着嘴巴,“夫君你干嘛呢?被涂成这样,还能叫契约书吗?”

陆修远:“……我觉得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修改过后的东西。”

“对哦,你为什么改成一辈子呢?”

陆修远:“……你的反应是不是过分淡定了一点?”

江未语道:“契约书都已经失效了啊,我反应再大又有什么用?”

陆修远顺手将契约书撕成两半扔到一旁,站起身来捧着她的小脸,“我陆修远许诺的一辈子,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有没有写成契约,它都有效。”

江未语似懂非懂,“那就是说,夫君会一辈子对我好咯?”

“嗯。”他凑近,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以后,慢慢覆上她娇娇软软的唇。

江未语暗笑了一下,今天的陆修远好像特别的温柔呢!

踮着脚尖,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回应。

陆修远感受到了她的意愿,心中愉悦,伸手扣紧她的腰身将她贴紧自己,加深这个吻。

江未语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用力推开他,大口喘气,那艳若桃李的小脸,让他忍不住想做些事情来缓解缓解,只不过,现在是白天。

江未语缓过劲来才心虚地道:“我……我快死了,容我喘口气,你……你要是没够的话,等我喝口水再继续?”

陆修远忍不住扶额,他这位小娇妻,得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