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黄锐虽然听着很难过,但现实却是如此。离别时龙小君的样子黄锐还历历在目,那样的龙小君像个被苦难堆积起来的雪人,让人看不到希望。黄锐越想越心痛,这是一种有心无力的痛,自己最爱的人被逼上了绝路而自己却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不是黄锐想要的,两人的爱情那么难得,她不能让一切变成一个人付出的独奏曲。
也许会荒凉了自己,但这不重要,她的期待是让他的内心充满阳光,所以她决定将滋润自己的营养统统转给他,哪怕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只有黑暗与心酸。
渐渐地黄锐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空气中只剩下平静的呼吸声。
黄锐躺在母亲的怀里,淡淡地说道:“妈妈,答应我,一定要帮他,这样我就能悄无声气地离开他的世界。”
“嗯,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的。”
黄锐妈妈紧搂了黄锐一下,她知道黄锐心里有一万个不舍,所以劝道:“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黄锐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并没有流出一点眼泪。相反,浅浅的酒窝挂在她的脸上。
此刻,她心怀感激,感激上天让自己在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了他。一幕幕相识相爱画面不断闪烁在她眼前,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好与坏,他的点点滴滴,都是那么清晰。她很开心,终于为他做了件力所能及的事,即使断了自己的梦,可只要他的世界还在继续,她便心满意足。
因为,他是她此生唯一的信仰。
一周后,固山。
同样没有泪水,同样浅浅的微笑,同样在回忆过去的某时某刻,龙小君独自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
风雨过后是晴空万里,虽然世界早已没了太阳的光芒,但天空中美轮美奂的月光与星光依旧照耀着大地。
一场雨,让龙小君记住了两件事:春天来了;黄锐走了。
靠着落地窗凝视着外面,龙小君怀念着与黄锐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那些没有特意记录的时光此刻显得更加珍贵。每一句话语、每一个笑容、每一份拥抱…..曾经最普通的举动都将变成奢望。
龙小君多希望能再陪陪她,因为从没想过离别,忽视很多本应更加细腻的日子。而现如今,龙小君只能在时间的流水里淘出记忆的石子,即使每块石子都会刺痛他的心,他也愿意拥有的更多。
整整一夜,听着《白月光》,伴着黄锐的一犟一笑,他回忆着只属于他和她的过去。
他想哭却没哭,找不哭的理由,因为他知道她不希望自己流泪,不然她也不会舍弃她自己。
这首《白月光》是她推荐的。她说,如果你想以前的那个人了,就听听缓解一下。他从没听过,他不想不尊重她。没想到,最终他还是听了,只不过,却是因为她。
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直到没电停止,这首歌还在他心里清唱。
凄美、可贵、难忘,这些爱情背后的词汇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我们终将在别人的怀抱中遗忘彼此。
天边开始蒙蒙发亮,一轮新日即将升起。龙小君倚在窗边梳理着麻木的神经,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意踮着脚走到龙小君身边。
龙小君挑着疲惫的眼皮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了看沈意,勉强朝他笑了笑。沈意回以微笑后盘着腿坐在了龙小君的身边,同时把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放到两人之间。
沈意打开威士忌倒满两个杯子,然后举起一杯酒示意龙小君要不要喝点。
龙小君微微摇了摇头,就继续望着窗外。
沈意也望着窗外,饮了几口酒后调侃道:“这点可能一辈子都不如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不是喝点就是抽点。”
“什么时候回来的?”龙小君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问到。
“前半夜就回来了,学腾去北京接得我们。刚上车就听他说你把自己关起来了,所以回来后没敢打扰你。刚才试着开门,发现门其实没锁,就进来看看。”
龙小君没再搭话。
沈意看到他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有气无力的像个大病一场的人,就轻描淡写地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龙小君依旧注视着窗外,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响,过了好久才长叹一口气,咳嗽一声后压低声音说:“我…..女朋友的弟弟来过。”
接着龙小君就把这么多年关于黄锐的故事讲给了沈意,从第一次在学生会见面到一起坐车陪他买票;从平安夜互发短信到一起偷偷吃情侣冰激凌;从黄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到自己目送黄锐离开。
最后龙小君红着眼圈感叹道:“六年,她走时我们整整在一起六年了。我一直觉得她待在我身边就像日出日落那样理所当然,没想到也只不过是梦一场。”
沈意边听边自斟自饮,中途没插过一句话。等到龙小君说完,沈意摇晃着酒杯陷入沉思之中。
两个无言的男人,欣赏着日出的美景,却找不出与之匹配的心情。
“你知道我和董倩在一起的事吧?”久久沉寂过后沈意率先开口说到。
“嗯,只是了解个大概。”
沈意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但我也清楚就算我不说根生他俩也会说的。可我必须做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心无旁骛的帮你。”
龙小君看了一眼沈意,借着阳光,他仿佛看到沈意脸上写满了沧桑。
沈意继续说道:“你离开后董倩就像变了个人,沉默寡言就是专心读书。我原以为她是为了忘了你才这么用功的,结果却是为了去美国。暑假前走的,没打任何招呼,人就蒸发了,连阿雅都不知情。我跑到董倩导员那里,软磨硬泡一个礼拜那个导员才告诉了我董倩的去向。我就利用暑假玩命学英语,再苦求我妈把全部的积蓄拿出来,帮我找了个留学中介。一切看起来很顺利,等到十月份我也去了美国,和董倩一座城市,只不过,她上的是正经大学,我上的是野鸡学校,一个只有几个亚洲面孔天天教你英语语法的学校。”
说到这,沈意抿了口酒,像是在舒缓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又说道:“我得养活自己啊,家里没钱支撑我在美国的生活,所以我就跑去一家华人餐馆打工。原来是半工半读,后来就彻底全职打工了,反正那家学校去与不去都是一回事。那家店老板人很好,他把店里空余出来的一个阁楼让给我住,这样一来就解决了我住的问题。打工那会儿很累,常常工作十几个小时。那时最美的事情就是幻想董倩能来我打工的这家餐馆吃饭,到时候偷偷看她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可能老天爷真被感动了吧,那天我在店门口打扫卫生,一抬头,董倩就站在马路对面。她呆呆地看着我,不敢相信真的是我。我呢,慌不择路地跑了,从门口跑到店里,再从店里跑到后厨,最后跑到后厨外的小巷,直到无路可走我才鼓起勇气面对一路追来的董倩。那天天很冷,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她当时的模样,雪白的羽绒衣,雪橇靴,披散的头发因为追我显得很凌乱。她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又问了一大堆问题,可我哪句都没听进去,就站着一边傻笑一边美美地看着她。再后来她帮我找了家夜校,为了让我专心学习,逼着我把餐馆的工作辞了,为了节省支出,她让我搬去跟她住。就在她那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里,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自然地拉近关系,自然地成为情侣,自然地学有所成,自然地出人头地。我们有个更大的房子、更响亮的名头、更好地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我以为我和她的生活中从没有你的出现。然后我求婚了,她答应了,晚上的时候发生了关系,我用了最温柔的方式对待她,希望她能明白我有多爱她。后来她去洗澡,我躺在床上等着她,心里幻想着未来……等我缓过神发现已经过了好久。卫生间里流水的声音还在继续,但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声响。我跑去找董倩,拉开门,看到她正蜷缩在角落里,将头埋在怀里,任凭已经变凉的洗澡水打在身上。我慌了,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不回答。我想抱着她给她取暖,可刚把手放到她身上,她就开始浑身发抖。我吓坏了,赶紧问她到底怎么了。她缓缓抬起头,眼泪婆裟地看着我,然后对我说,如果此刻面对她是你龙小君!那该有多好。”
沈意眼中的失落一目了然,但他不想让龙小君误以为自己说这些是为了博取同情,他只想告诉他,爱情的世界里有太多的遗憾与不完美。
沈意瞅着吃惊的龙小君苦笑一下说:“从那一刻起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你的影子,因为在我身上能嗅到你的味道,所以董倩一直把我当做你的替代品看待。那些我认为很自然的东西,其实全都有你的影子。我幻想你没存在过,而她幻想你没离开过,那段有你存在的记忆,对她来说是最不可或缺的。我,永远取代不了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这就像真理一样存在于我俩的心中。你没想到吧?其实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你的阴影下,学着你思考的方式、说话的方式、办事的方式,只要越像你她就越爱我,所以我一直在学你,甚至连我都快弄不清自己是叫沈意还是叫龙小君了。”
沈意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要握着拳、堵着嘴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安的情绪。
缓了缓后,沈意意味深长地对龙小君说:“至少,你这六年获得是属于自己的时光、自己的爱情。而我呢,只是让董倩继续活在只有你们俩的世界里。”
听完这些话,龙小君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想了很久,最后只拍了拍沈意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道歉。
沈意朝龙小君点了点头,示意没事了。
接着他先是解脱般长出一口气,而后表情凝重地说道:“咱俩这些事再不好过,起码心里想的那个人还活着。再看看根生,人都不在了,想也白搭。”
“根生?”龙小君睁大眼睛看着沈意,一脸不解。
沈意先将阿雅已经不在人世的事情告诉了龙小君,之后又将根生与阿雅的关系和故事讲给了他。这些都是之前根生讲给沈意的,现在沈意又将这些讲给了龙小君。
阿雅的过世和她与根生的爱情令龙小君唏嘘不已。活蹦乱跳且毒舌的阿雅似乎就在眼前,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拽回到过去,太多的触景生情与太多的感伤令龙小君猝不及防。
说不清是心里痛快了还是别人的悲伤压过了自己的悲伤,总之龙小君不再为自己的故事而感到悲叹。
沈意见龙小君精神好了许多就决定让他自己调整自己。
沈意把剩下的半瓶威士忌拿起来在龙小君眼前晃晃说:“一口气把它喝完,晕晕沉沉的睡上一觉,起来后就好好做事。记住,我们还没有时间去悲伤。”
龙小君笑着点了点头,沈意同样也笑了笑。俩人已达成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意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转过身,从兜里掏出那张支票对龙小君说:“这个东西,我给你拿来了。龙小君,如果你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就把支票原原本本地还回去。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父亲,无论到什么地步你都能给她女儿想要的生活。”
说完,沈意就把支票放在床上,接着就退出了房间,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龙小君。
龙小君拿起那半瓶威士忌走到床边,捡起支票后爬到床上。他靠着床头,看着手中的支票,大口大口喝着威士忌。
不会喝酒的龙小君不一会儿就醉了,他把空酒瓶随手放到了地上,举着支票看啊看,渐渐地视线越来越模糊。
在疲惫、悲伤与震惊过后,龙小君终于睡着了。在闭眼的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黄锐圆鼓鼓的脸庞。而他们之间那段六年的爱情也随之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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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editorbyjack201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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