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饲养员只要管着动物们的一日三餐,吃得丰富,早晚把笼舍打扫干净,就算尽职尽责了。
熊馆里的几头熊,会根据安排,轮流在没有任何遮挡的下沉式熊坑里展览。
游客站在偌大的‘坑’的边缘,居高观赏,指指点点,向坑内投送各种食物,严重干扰熊的生活。
但现在好很多了。
熊坑中间修了一座可以攀爬的假山,山里有中空的‘熊洞’供大家伙们藏身。
地面做出轻缓起伏的坡度,种上生命力顽强的草木,熊坑的一侧开凿出半月形的水潭,还有给熊挠后背痒痒的木桩,玩耍的轮胎,一应俱全。
外场不再单调,定期来这里营业的熊一会儿玩水,一会儿爬山,一会儿又靠在木桩上妖娆扭身,展现出更多丰富的行为,游客看得也有趣。
秦初晗先带祁应琛来到这里。
好巧不巧,今天在这个外场营业的,正是当年一嗓子把她吓得崩溃大哭的佐罗。
李昂站在秦初晗肩上,咋咋呼呼:“黑瞎子!黑瞎子!”
吸引周围不少目光。
“它叫佐罗,今年19岁了。”秦初晗双手交叠在石围栏上,眯着眼笑着,看它慢悠悠爬上假山,爬向饲养员故意摆放在山体缝隙里的蜂巢蜜。
这是食物丰容的一种形式。
饲养员将食物放在一些需要花点心思力气才能拿到的位置,让动物自己想办法获取。
佐罗是头亚洲黑熊,耳朵大大的,有点像米老鼠,胸前有白色的V领。
熊的19岁相当于人类60岁左右,它虽然健康好动,但老态也是显而易见的。
行动迟缓,嗅觉减退,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饲养员没有太为难它,那块蜂巢蜜被放在假山的半山腰上。
外场的游客全神贯注的看着这头老年熊缓慢爬上山,伸出爪子,把蜂巢蜜从石缝里抠出来,叼在嘴里,平稳的回到地面上。
大家齐齐松一口气,为它鼓掌叫好。
秦初晗和祁应琛却见佐罗扭头来看了一眼,含糊而温吞的嫌弃人类:“大惊小怪……”
两人都忍俊不禁。
秦初晗道:“我9岁那年冬天,有一次跑到熊馆不对外开放的内舍去玩,佐罗卧在它的单间闭目养神,我站在铁栏杆前和它说话,想跟它交朋友,结果它醒了,从地上爬起来,十分平静走到我面前,仿佛深吸了一口气,冲我咆哮。”
佐罗尖利的獠牙近在眼前,腥臭的口气一阵阵扑打在她脸上,像是要将她的脸皮撕扯掉。
“吓惨了?”祁应琛同情的望着她。
秦初晗抿着唇,表情精彩又复杂:“因为那个咆哮,让它登上我在动物园最讨厌的动物的榜首。”
直到佐罗原先的饲主来山动看望它。
那是一位善良的刘姓土豪,在山里捡到佐罗的时候,还以为是只毛茸茸的可爱黑小狗,带回家越养越觉得不对劲。
确定是黑瞎子的时候,已经舍不得了。
于是改为偷偷摸摸的养……
这一养就是两年多,当地林业局听说这件事,到家里一看,可不得了,这不就是亚洲黑熊么!
“刘伯钱多,不怕花钱,把国内他知道的动物园对比了一遍,最后佐罗被送到这儿来。”
土豪老刘大约每隔半年会来看望佐罗一次,在秦初晗被吓没多久,他又来了。
大家一起到城里吃饭,老刘听说秦初晗的遭遇,很耐心的告诉她,佐罗不是故意的,它只是……日子过得太闷太无趣了,脾气才会变得那么古怪。
“你想啊,把人放在一个坑里,让一群猴子居高站在坑边指指点点,还没有遮挡躲避的地方,不疯才怪了。”
那之后,老刘给动物园的熊馆捐了一大笔钱。
就是这笔钱让熊馆焕然一新,居住环境得到改善,佐罗再也没有冲谁那么歇斯底里的嘶吼过了。
它被人养了两年,初来时,连饲养员都说佐罗与人亲近,后来,在园里的日子过得比坐牢还难受。
对人亦是有怨言的。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刘伯跟风炒股,几乎一夜之间赔光所有,重修熊馆的钱,是他最后的一点积蓄。”
第46章不打扰是最好的爱护
土豪老刘把在当时能称之为巨款的钱打到动物园的账上,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至今日,秦初晗还是怕熊。
每次经过熊馆,她是又怕,又还要往里头瞄几眼。
在熊坑边上短暂驻足,看着里面的大家伙优哉游哉的玩水、晒太阳、打盹儿……她就会想起老刘。
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样,在哪里,过着是否满意的生活?
“我会想,他是东山再起还是一蹶不振?如果是前者,为什么他不来动物园看看佐罗?要是后者,他会后悔把最后的家底全部用来给佐罗改善生活环境吗?曾经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答案。”
秦初晗说完,示意祁应琛看佐罗。
年迈的亚洲黑熊,叼着蜂巢蜜在场内寻寻觅觅,终于给自己挑了一处长有些许杂草的平坦沙子地,背靠树干坐下,前爪捧起美味,专注的享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