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也好其他的公侯夫人也罢,只怕没有一个知道这小女子的本来模样。
封瀛脑中闪过她上药时怕疼爱哭的模样,不知为何又与梦境里那个趴在他肩头嘤嘤哭泣的少女模样重叠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不仅有哭声,还有她那气若游丝的求饶声在自己的耳边断断续续地响着。最终却又化为了几丝淡淡的喘息,再次烟消云散。
封瀛紧了紧自己的拳头,突然吩咐韩逸:“让人准备几桶凉水。”
韩逸一愣:“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沐浴?”
“如今虽说入夏,可夜里还是有点凉意,王爷累了一天若再泡凉水,只怕对身子不好……”
封瀛却懒得听他絮叨,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韩逸深知自家王爷的脾气没敢再劝,只得让人赶紧下去重新备水。
待水备好后抬入净房装入沐浴的大桶后,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被那刺骨的凉水激得浑身一哆嗦。
本想再劝王爷两句,却见他已脱了外袍走了进来。不待韩逸开口封瀛直接把他赶了出去,随即穿着亵衣便踏进了装满凉水的木桶中,整个人沉了下去。
周身瞬间被凉意包围,身子的某一处却还是炙热难耐。他靠在桶中想借着那水的凉意将那股燥热压下去,最终却还是控制不住。
他全身紧绷靠在浴桶边缘,微微仰头喉结翻滚的同时,桶里的水面也起了层层微波,荡漾持续了许久慢慢地才归于平静。
阮筝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时才听青黛兴致勃勃地提起昨夜后来发生的种种。
“听闻二小姐身子不适,跪到半夜撑不住,被许妈妈给抱回了琼华院。”
青黛是阮筝院里的包打听,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把这事儿探听地清清楚楚。连长公主怎么跟侯爷求情,怎么又哭又闹软硬兼施,最后又是怎么蛮横地让人进祠堂把阮茱强行带离一一说来。直说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
白苏就在旁边小声提醒她:“你轻着点儿,万一让人听了去……”
青黛紧张地一捂嘴巴,随即又笑了:“这事儿也不算是秘密了,各院都传开了。咱们院也就关起门来说,听说宋姨娘才狠呢,一大早儿就带着三少爷去给长公主请安。你说这安的什么心啊。”
还能有什么心,就是去看笑话呗。这个宋姨娘向来有勇无谋,是个往人心上扎刀子从不手软的人。当初富平侯之所以看中她也就是因着她胆子够大,敢私底下悄悄给长公主软钉子受。偏偏她又是个滚刀肉的性格,极为能屈能伸。得势时固然洋洋得意,一旦小小失势也能迅速做小伏低,连见惯了宫中争斗的长公主都有点拿她没办法。
而且她的卖身契一直就握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与长公主不和,对这个宋姨娘便格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她又生了笙哥儿,在府中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富平侯生性软弱但对宋姨娘却颇为看顾,任凭长公主寻什么法子也没能将她给赶出去。
听说建安帝在位时长公主也曾进宫闹过,大约是想将宋姨娘赶出门去。可听说建安帝非但没准反倒安抚了她一顿,让她不要与一妾氏争风吃醋。
也是,堂堂公主与府中一贱妾闹不和还闹到了皇帝面前,确实小家子气又丢面子。阮筝也隐约听说过这些事情,只知道后来长公主为了维护自己的公主之尊,竟生生忍下了宋姨娘。
只是她如今是否也后悔,当时为了面子忍一时之气,今时今日却像是在自己眼睛里扎了颗钉子,怎么也拔不去。
宋姨娘大张旗鼓地带着笙哥儿去给主母请安,听说赖在琼华院里说什么也不走,口口声声以奴婢自居,非要亲自给二姑娘侍疾。青黛说到这里眼上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住,压低声音道:“听说大夫来的时候宋姨娘还守在二姑娘的床前默默掉眼泪,吓得大夫还以为二姑娘得了什么重疾,长公主也是气得不轻。”
阮筝想到宋姨娘平日里那妖妖娆娆的手段,也是忍不住笑了。像长公主这种宁折不弯的直性子,碰上宋姨娘这样还当真是拿她没办法。
大抵男人也是一样,碰到柔情似水温情脉脉的,总是很难跨过去。阮筝想到宋姨娘的娇媚,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了另一张脸来。
那是沈碧君柔声与她说话的眉眼,也是那般温柔似水,却不像宋姨娘全是装出来的。沈碧君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那种柔顺与乖巧是自小从骨子里带来的。同她相处总叫人如沐春风。
这样才貌全双又性子极好的女子,确实像是刘长墨会喜欢的。
阮筝坐在窗边托腮想着这事儿,一时有些替人欣喜,一时又替自己小小地惋惜一番。她对刘长墨虽无男女之情,却始终认为他是一桩良配。本想嫁进刘家一劳永逸,如今看来这事儿竟是难了。
白苏见她笑容微沉一脸严肃的表情,便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确实有些烦,先前看中的东西原来是旁人的,你说我要不要放手再另寻别的好东西?”
白苏不知她意有所指,还认真地替她分析道:“这东西只得一件吗?”
“嗯,算是孤品。”
“那姑娘确定这东西已是别人的了?”
“还……不确定。”
阮筝眼前忽的一亮,立马冲白苏一抬手:“拿纸笔来,我要写封帖子。”
“姑娘这是要给姜御史家的小姐写帖子?”
“不,这回是送去尚宝寺少卿家,我想约沈姑娘喝茶。”
说完又掐指算了算日子,问白苏,“刘公子今日是不是会来府上给祖母号脉?”
“算日子确实就是今日,姑娘这是要见刘公子一面?”
见不见都无所谓,对阮筝来说她并不心悦刘长墨,从前想与他见面也不过是为自己的下半生谋划。如今这事儿眼见难成,她见他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旁的无所谓,只今日刘公子来的时候,想办法把我约沈姑娘出门之事透露出去。机灵些,别露太多痕迹,别叫老太太看出来。”
若刘长墨当真对沈碧君有情,那她约人喝茶之日他必定会前来。话本上不都说,年轻公子为了见心爱的女子一面,什么荒唐事儿都做得出来。
一想到这个阮筝竟有些隐隐的期待,心里因计划落空的失落感也淡了许多。
那一日她并未借机去见刘长墨,只是借着素喜与白苏的嘴把自己即将和沈碧君出门的事儿“透露”给了刘长墨。
“姑娘给老太太采买补品,我自然也是跟着去的。素喜姐姐若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我,我替你买回来。”
素喜站在门前的梧桐树下冲白苏笑得温柔:“怎好劳烦妹妹。”
“反正姑姑约了沈小姐喝茶,我自然能得些空,姐姐不要与我客气。”
“妹妹说的沈小姐就是那日和姑娘一同受伤的尚宝寺少卿家的小姐?”
“便是那一位了。我们姑娘新得了一瓶祛疤的药膏,想着一并送给沈姑娘。她与沈姑娘一见如故,很是聊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