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楚狄打断她的话,“能在百里家生活那么久的人,不可能不会枪。许明翡从小就接受很专业的训练,你不要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果她愿意,两三个男人都不可能近她的身。”
“你……开玩笑吧?”林向晚嘴巴张得可以填个鸡蛋进去,“她能打得过男人?她看上去连只狗都打不赢。”
楚狄笑,“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在云缅边境,那里有很多赌石会。许明翡的名声在那边很响,很多人不认百里家的名头,却认她的。后来百里家因为这件事,一直很恼火,总觉得许明翡是靠了百里家的资金打下了自己的名声。其实他们不知道,那边的人看重许明翡和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一是因为她赌石的本事很好,基本上十赌九赢,而且赢的都是大赢,凡她开出来的石头,价格没有不翻十倍以上的,二是因为她她贪财。”
“贪财?”林向晚把这两个字又念了一便,十分确定这不是个褒义词。
楚狄点头,“百里泽死了之后,百里佟重伤不能管事,百里家的几位叔伯想分家出去,故意下了几个套,把百里家以前一些已经做罢的老帐又拿出来重新说事,想要把百里佟逼死。那时候百里家的情况很不好,资金链也断了。为了这个族长的名头,和家里那些祖传的老东西,人人都恨不得咬百里佟一口。许明翡为了把这一大家子撑下去,就瞒住了百里佟,只身去了缅甸。她赌赢了之后一般就地就会拍卖,卖出钱就直接打款到百里佟的帐户上,先把巨额的医疗费付了,然后再去清那些老帐。那几年如果不是有许明翡,不光是百家里,就连百里佟本人,可能都早就不存在了。许明翡在缅甸待了四五个月,当地人都认识了她,知道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是个最精明的,谁也别想从她手里讨到一丝好处。有一次许明翡又赌赢了,开出来的翠实在太好,水头足不说,而且是很难得“五福临门”,许明翡大概也有些舍不得,就把它留了下来。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事,有人得了消息,就带人来劫她,结果许明翡宁死也不肯把石头给人,趁人不备就带着石头跑进了原始森林,直到半个月以后,才被百里家的人发现,差点死在林子里头。”
“五福临门”就是指一块翡翠里同时含有红黄绿紫白五色,这种翡翠不仅极为珍贵惜有,而且寓意吉祥。
“她这是舍命不舍财啊……”林向晚暗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许明翡居然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最后那块石头去了哪儿?”
楚狄用手轻扣着桌面,“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替她叫不值。她把石头带回百里家,在百里佟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过了没多久,百里佟拿着这块石头参加了当季嘉德的拍卖会,拍出翡翠类的历史新高价,然后借此当上了百里家的族长。再后来那块五福临门,又被人辗转送回了百里家,你还记得许明翡是因为什么被百里家赶出来的么?”
“他们说她偷了东西……你不会指……”
“对,他们就是说她偷了那块五福临门,其实那石头一直在百里佟手里,他故意这么做的,只是为了把她挤兑走。”
林向晚愕然,脑子里有那么一阵子混乱得让她找不到一丝头绪,她确实是为许明翡叫不值,但她更后悔的是,自己当时没有拿着枪把百里佟打成筛子。
“她为了百里佟,算是殚精竭了。”林向晚叹惜,“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那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事情。我只知道,只憾不悔。”楚狄顿了顿答道。
林向晚抬眼看他,这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宁憾不悔,宁可事后遗憾原来事情的走向并不如人意,也不要后悔自己没有做过努力,没想到,楚狄竟还记得。
“最好连遗憾也不要有,人有了遗憾,难免的就会生出别的念头。”林向晚对着他说,“要么能够成功,要么干脆死心,做了就做了,对了错了,都不再回头去想。”
“你能做到这么干脆?”楚狄戏谑地回望她,“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我最近总是在想自己过去做过的决定,但不知为什么,越想就越觉得心惊,好像每一个决定都是错的,错了又不知道怎么悔改,因为时光不可能为我而倒流,所以只能任自己这么一步接着一步地错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停止。你说,像我这样的,要怎么办?”
他的目光里似乎有笑意,但往深处看,却只能看得到淡淡的悲伤,林向晚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做错了,她又何尝全是对的?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她也想回头纠正,但却从来没有机会。
“楚先生这么聪明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又怎么知道。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与他对视越久,心里就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惶恐又像是期待,林向晚觉得这人一定也是一种病毒,把她好好的健康的心脏也要弄坏了。她借口就要离开,楚狄也不强留她,只是在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轻轻吐字道,“我要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连挽回你的办法都没有?你说这个世界上,哪有像我一样可怜可悲的聪明人?”
林向晚听得清楚,快走了几步,就像身后有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在追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