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纸制成的档案袋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埃,灰尘在手电筒的照耀下跳跃起舞,林向晚将缠绕在圆形纸扣上的麻绳一圈圈的解开,直到露出里面微微泛黄的文件。
和楚母说的一样,在新药投入市场之前,需要做临床实验,而这些纸张上记录的,就是当时每一个临床病人的情况。
没有名字,有的只是病床编号,林向晚在其中,看见了叶衷的床位号码。只不过在这张纸上,叶衷这个患有严重心脏病的病人,被篡改为时常会因为肌肉紧张而失眠的患者。
在所有文件的最后,同意进行临床实验的医院主要股东负责人签字档上,楚狄龙飞凤舞的签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是如此鲜亮。
将文件重装回去,林向晚的手一直都在抖,并不是因为她难过,而是因为她无法控制。狠狠的将手往铁架上甩了一下,手背碰撞到铁器时发出一声闷响,林向晚将档案放好,靠在架子上。
四周又恢复了死寂,从她手背上传来灼热的感觉。
她有些惊奇,看到那些东西,她竟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疼。
哀莫大于心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让她觉得疼的了。
她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虽然在当时的条件下,楚母说出来那样的话,怒极攻心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但事后她也有想过,楚狄会不会做那些事……如果他做了的话,她又该怎么办……恨他,唾弃他,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对他又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像他那样铁石心肠的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离开而感觉到难过么?
他懂什么叫难过么?
可是如果不这么干,她还要继续留在他身旁?这对她来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就像是一道逻辑悖论难题,林向晚突然发现她把自己困在了网中央,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如布满迷雾般的丛林,让她看不清方向。
*楚狄第二天来探望林向晚的时候,正巧她在拆纱布。
将送给她的一大把香水百合放在一旁,他站在床尾,看着医生将她手腕上的纱布一层层的解下来。
手腕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不过却留下极为难看的疤痕。
“这些伤痕用药物可能很难祛除了,不过现在很流行激光祛疤,过些日子你可以试试。”林向晚的主治医对她说,看见楚狄,他微微向他点点头。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受到这样的重疮,再加上叶楠的固步自封,会让林向晚面临崩溃,但实际上她的反映完全地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她用极快的速度康复着,虽然她很讨厌复健,但她从来没有缺席过,她就像是生长在地里的一棵野草,有着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与韧劲。
但也是因为如此,让楚狄觉得更加担忧,他担心她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部积存埋藏起来,等到有一天一起爆发,他宁可让她对他大吵大闹,因为他的疏忽而责怪他,也不希望等到那天的到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那种事情发生了,将是怎样的毁灭性的灾难,他和她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林向晚摇摇头,“为什么要去掉它,这样不是很好。这伤疤会随时提醒我,发生过什么。再说,国外不是有些人专门会在身上弄一些疤痕,他们管这叫什么?暴力美学?你有没有觉得很美?”她扬起手腕,朝着楚狄晃了晃。
斑驳凌乱的伤痕,忠实地记录下她所遭受的一切苦痛,再配上她此时如孩童般天真的笑颜,让楚狄觉得触目惊心,他别过脸,无法再看下去。
“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美,我想觉得这些伤痕美的人多少都有些心理缺陷。”主治医耸耸肩,“好了,既然已经拆了纱布,就说明你不用再留在医院里了,下周就能出院了,以后只要按时来复健就可以。
他说完,就很识趣的离开了,只留下林向晚和楚狄两人在病房中。
“出院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楚狄问,香水百合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甜甜得几乎让人窒息的香味,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林向晚把病号服的袖子卷下来,歪着头思索了一下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老实说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再过一段时间张阿姨要回老家了,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带好叶楠,要是以前可能还好办些……但是现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叶楠,就算你去工作也没关系,叶楠可以和我一起到公司去……”
“楚狄,你在开什么玩笑。”林向晚听见楚狄的话,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她举起双手,对着他,道,“这双手,还能做什么工作?还可以拿起手术刀么?拜托,我现在想要拿起一双筷子都不可能,你觉得哪个母亲敢把她还有她的孩子的生命交给我?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工作么,不如这样,你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