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卿手上使劲,将自己的手自孟惊羽掌中缓缓抽出,口气却平静又淡漠,仿佛只是一个大夫在事不关己地分析一个将死之人的病情:“世卿生来体带寒疾,宫寒,未曾来过葵水,只怕生不出孩子。”
林世卿闭了闭眼睛,同时拼命地想闭嘴,可心却像是被揉在了一起一般的疼,满心口的血冻在了一起,流不出去,便也无暇顾及那开了闸口似的话:“陛下若想要子嗣,自有天下美女可供挑选,世卿这里……陛下还是算了罢。”
孟惊羽一愣之下,蓦地想起林世卿曾经跟他提起过的“寒疾”,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小男孩,脑中稍稍一转便明白过来,在林世卿即将抽走最后一根手指时,手上骤然使力,重新握住林世卿的手,翻身下床,将人拉到了怀里:“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必道歉,”林世卿任他抱着,神色木然,心疼得仿佛四肢也没了知觉,“本就不是你的错。”
孟惊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口中却不知是该说“没关系”还是“我不在乎”——因为对于一位一国之君来说,这两个回答中无论哪个听起来都没什么说服力。
于是只好以吻封缄。
林世卿觉得孟惊羽掐得准她的七寸,可孟惊羽又何尝不觉得林世卿拿得准他的要害呢?
想来自将彼此放到心头的那刻起,便已然捏住了彼此的命脉,无论伤人还是伤己,双方都脱不开要疼在一起。给自己增加一块柔软的同时,也必不可免地让自己多了一块缺口和弱点——这究竟是好是坏,孟惊羽已而分不清了。
唇齿相依之间,林世卿仿佛觉得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被牢牢绑缚在自己心魂之中的所有希望和绝望,都透过孟惊羽的动作清晰地传达过来。
放纵着又小心着。
她几乎以为面对的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或是一个正倾尽全力地与她感同身受的人。
林世卿轻轻推开孟惊羽,垂着眼睑,一点一点扯开了自己的衣带:“我想把自己交给你。”
孟惊羽傻了。
大红的衣裙在她肩头开合,落下,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林世卿又重复了一遍:“我想把自己交给你,彻底……交给你。”
孟惊羽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倒抽了一口气,尽可能正人君子地按住了她的手,尽可能义正辞严地制止了她,然而再尽可能,他也没能拦住自己对那个渴念已久的人丝丝缕缕地泄露出去的心意和欲望。
他万分艰难地维持住自己仅剩的那一分清明:“你……想好了吗?给我——彻底给我?”
林世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嗯,不后悔。”
倘若属于她身为林世卿的这一生之中,可以有以女儿身存在的那一瞬星火,那么她希望,最美好的一部分是属于她和孟惊羽的。
“绝不后悔。”片刻后她又道。
“我也不会让你后悔的。”
孟惊羽在她额头印上一吻,错身走过几步,熄了烛火,放了帘子。
常年受到束缚的身体发育得并不尽如人意,林世卿身上的大小伤疤摸在手里有种异样的触感,像是触电般的酥麻,又像是触电般的疼痛,大多数伤疤已经褪色成了浅浅的印痕,温软细腻得几乎和周遭的肌肤毫无区别地融为一体,但还是有几道突起来的疤痕格外明显,每个都至少有寸余长度。
孟惊羽的手摸索着,颤抖着,一边剥落她余下的衣物,一边顺着指尖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缓慢挪移着,直到路过右肩锁骨附近一处时,猝然一抖,停下了所有动作,将林世卿狠狠拥进了怀里。
恍惚之间,一年多前原州城外的夜色和血色在眼前急急掠过。
“这次回去,我娶你,好么?”
良久,林世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孟惊羽将林世卿的头搬到自己的手臂上枕着,继而伸过胳膊,给她掖了掖被角,沉默片刻,说道:“睡吧,我抱着你睡。”
不多时,林世卿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便又听到孟惊羽的话音传来:“世卿,你要记着,你答应给我了,是我没要——所以是你欠我的,欠到咱俩的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