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惊羽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他胸前这个人此时的姿态近乎是温顺,甚至是柔弱的,就这样轻轻靠着他,不带有任何防备和警惕,滚烫的呼吸仿佛隔着并不十分厚重的秋衣直直吹到了他心里。
无法遏制又不合时宜的,他心里轻轻一跳。
“世卿……世卿?”
孟惊羽轻轻叫了他两声,见他不理,觉得有些不对,便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一探之下才发现林世卿的额头竟然已经烫成了一个温度卓绝的小火炉。
……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孟惊羽低低叹了口气:“失礼了。”
随后,像是怕吵到林世卿一般,他轻轻扯开了自己的腰带,抖开后绕过林世卿的身子,牢牢系在了两人腰间,翻了个单层的结。他就着结又拉紧了几下,直到觉得自己已经快喘不过气了,才又翻了一个结、拉紧,又翻了一个结、拉紧,又翻了几个结、逐个拉紧……
直到他打量了一下,觉得腰带留下的长度再不够打下一个结的时候,才终于舍得气沉丹田用力拉紧这最后一个结——
打了个扭成麻花状的又丑又结实的死扣。
……
林世卿感觉自己稍稍清醒了些,拄着胳膊想要坐起身,怎奈何身子虚得厉害,别说没坐起来,连脱了力的胳膊他都没找着现在具体是安在他身体的哪个位置上,好像浑身上下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脑袋灌着不知多少铅水,重得看不到头。
孟惊羽却像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按住了他的肩膀:“先别起身,你发烧了,但是你不能穿着你这身衣服睡……”
说着,像是着急避嫌似的,他又赶忙抖了抖他脱下来的手中的中衣,赧然道:“你别误会——我刚刚听到些声音,怕是这山野间也不安全,你这身衣服血腥气太大了,容易引来野兽……我得给你脱下来。”
孟惊羽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几乎快咬了舌头,见林世卿没反应,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以往修炼出来的专门针对林世卿的察言观色的技能也被他一同忘到了一边,心里没底,便忍不住又说道:“里衣都是汗,外衣滚得脏了,中衣稍稍能好些,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先凑——”
林世卿攒了许久的力气终于能在铁锈味的嗓子眼里摩擦出点动静,没两个字便将干巴巴的嗓子眼,彻底摩擦成了两个久不打磨的金属片,打断了孟惊羽手足无措下的喋喋不休:“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孟惊羽眨巴了一下眼睛,烈士一般的将嘴合成了一个“你打死我也不招”的英勇形状。
没有预想中的惴惴不安,没有预想中的心慌意乱,甚至连脱离了自己掌控的紧张感都没有,林世卿眼角挂了点笑意,却又不自觉的绷紧,他发现他自己此时竟然对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有些不知其所起的期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孟烈士合上的嘴巴好像漏了一点气。
林世卿也好像忽然品出来点滋味,还有些不大灵敏的嘴角翘成了一个僵硬又促狭的弧度:“你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吗?”
孟烈士应声乖乖跳进了坑里,合上的嘴巴忍不住打开了阀门,辩解道:“没有!”
林世卿咳嗽着笑了,仿佛这几日里那副温度渐消的染血的铁甲、年轻将军颊上不曾落下的笑容、倦游山上铺陈了一路的血腥味、照柱崖顶陌生又熟悉的少女脸上的恨意……
全都不曾存在过。
“还等着我这病号自己换衣服吗?”林世卿轻笑道,“还不过来帮我把衣服换了。”
忙活半天,孟惊羽终于将自己的中衣半披半盖到了林世卿身上,无言的看着手中林世卿染红了的白衣,第一次知道侍候人原来是个这么煎熬又累人的活。
孟惊羽将林世卿的衣服扔到了火堆里:“为了避免那个人不放心下山找来,发现咱们俩的踪迹,这衣服还是烧了妥帖些……我去打点水来。”
“等一下!”
孟惊羽走开几步后忽然听到林世卿叫住了他,他疑惑地回头问道:“怎么啦?”
林世卿咬了咬唇,少顷,将脸别向火光映照不到的那一面,声如蚊蚋:“注意安全……快些回来。”
“……”孟惊羽一脸茫然,“啊?你说什么?”
林世卿舔了舔发痒的牙根,控制着语气,十分心平气和的说道:“我累了。”
孟惊羽一点头表示理解:“那你快好好休息吧,我打了水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