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濂眉心微凝,又觉汪直靠得更近,气息几乎呵进了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耳语道:“杀了你,无论我有没有活下来,沈瓷都会恨我一辈子。那么我在她心里,在她心里,就真的一点位置也没有了……”
他的声音是一点一点喑哑下去的,到最后,已不觉带了颤音。他抬头审度了一圈四周的东厂暗卫,方才与朱见濂搏斗时所受的伤已是疼痛难忍,情知自己今日大概是真的熬不过了。眼前的暗卫个个内力深厚,都是调教多年的好手,这么多人将目标放在他一人身上,显然已是做好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准备。
如今,没有王越会来救他,更没有沈瓷可能突然出现……他的心在情势的分析中愈发决绝,一瞬间既是悲辛无尽,又是癫狂燥热,近乎病态地在朱见濂耳边急促地说:“可是你知道吗,她的金钗已经到了我的喉咙,却依然收手了。她是不想杀我的!她是不愿杀我的!”
他的唇角无声勾出一丝狡黠的笑:“你想想,若是她知道你偷偷跟踪她到了苍云山,亲手杀掉了她不想杀的人,杀掉了她还惦念着情义的人,你们,还可能在一起吗……”
朱见濂浑身一颤,眼下他同沈瓷重逢不久,中间略过了一大段她初到京城的时光,的确是他所不能控制……汪直所言,确实不假……
然而,杨福之所以存在,便是为了暂时代替汪直的生活,以免除他和尚铭的嫌疑。若是朝中的“汪直”活得好好的,谁又会去追究汪直的死呢?
想到这儿,他放心了一些,可转瞬神经立刻一凝。
等等,难道……
汪直哈哈一笑,狰狞无比:“朱见濂,既然今日,我已必死无疑,便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话音未落,朱见濂便感到匕首从自己脖子上飞速划过,那力道很轻,只不过擦伤了皮肉,可便是这一闪神的功夫,汪直已迫上了站在一旁的杨福。同时一只手探入怀中,飞速摸出藏在衣里的东西,抽出尾端。
一条紫色的烟雾拉长,在天空发出一声惊响,于暗夜之中炸开一朵浑浊的云雾。
他竟是放出了信号弹!
山脚还留有护卫,因着汪直命令护卫不得打扰他和沈瓷,一直没上山顶,至多也是在半山腰上等待命令。
此令一发,再也没了容许拖沓的机会,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若是再有一队武艺精强的护卫插手进来,或是目睹了真假汪直的存在,便是全盘皆输!
刻不容缓,东厂暗卫同马宁一齐发力,向汪直袭去。汪直的白衣已染上斑斑血迹,却将杨福死死地扣住,厮打纷乱中,与杨福锁成一团,根本不顾剑雨落下,只朝一个目标艰难行去。
“他要把杨福带下悬崖!拦住他!”朱见濂终于看明白了汪直到底想做什么,一旦他与杨福同归于尽,没了之后可以代替他身份的人,皇上势必会追查下去。此刻,汪直的护卫正向山顶赶来,要逃得毫无踪迹,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届时,他杀了汪直这一事,便会暴露无遗。
然而,汪直要的还不止这些。他要让沈瓷恨上朱见濂,要在两人之间种上一颗坚固的心结,就算他死了,也绝不让朱见濂好过!
“谁允许你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谁允许的!”汪直一个劲把杨福往悬崖带:“今日我即便没有退路,也要拉着你同我陪葬!”
杨福空有轻功,此时被汪直锁住手脚,硬是施展不开。他努力瞪着手脚,被迫惊惶地一路下移,又时不时有暗卫的刀误刺到他的身上,不久便已是精疲力竭。
东厂的暗卫如何也分不开杨福和汪直,耳听见不远处已有护卫的铁靴之声靠近,索性不再试图将两人分开。任凭汪直带着杨福逼近崖边。
他们今日的任务是除掉汪直,杨福需要尽量保住,但若实在保不住,汪直的护卫撞上来,还有朱见濂可以顶住责任……
抱着这般想法,东厂暗卫眼见着撕缠的两人跌下山崖已是势在必行,竟是齐齐收手,索性坐视不管了。
汪直和杨福凭着一股惯力向前,掠过崖边,身体腾空,向万丈深渊坠下……
生死一线之际,突然,一只手从崖沿上冲出,一把攫住了一侧衣领。